厂区外,看着他们的车在街角消失,凌彦齐冲着司芃笑:“今天演戏过不过瘾?”
“二百四十万,多也不多,少也不少,你为什么不多要点?”
“一个孩子八十万,够了。要是去法院,能判多少?孙莹莹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说句实在的,我对她的观感,和你还是有区别。要是真拿五百万,她肯定想买房,二百十四万,漂亮公寓买不下来,她便会想别的用处。”
拿到这笔抚养费第二天,孙莹莹便说要带孩子去市儿童医院,那里有位王医生,是心外科的权威专家。她在网上花三千块买了两张黄牛挂号票。
说是上午十点半的号,等到十一点半,才轮到她们。
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里,司芃看见心外科门诊的走廊里挤满家长和儿童。其中有几个孩子和她怀里的孩子一样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么小的宝宝,安安静静地躺在父母的怀抱里,不知道医生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在心口上割一刀,要在鬼门关走一回,才能迎来一颗砰砰跳跃的心脏。
谁不苦呢?可孩子只要有人爱他,从来不觉得苦,自然也不诉苦。
医生告诉孙莹莹,室间隔缺损是先天性心脏病中最常见的一种。约一半的缺损在三岁前可能完全的、或部分的自然闭合。她的宝宝还小,缺损也不是很大,手术的话,可以再等等。
孙莹莹和司芃相视一笑,长舒一口气。
凌彦齐打电话给司芃,说中午一起吃饭。他的海外投资部门不是一朝一夕能搬去新加坡,S市仍有公务要处理。
司芃和孙莹莹推着婴儿车走。垂直电梯在另一端,她们得穿过心外科门诊的走廊。
这是午休时间,诊室的门都是锁的。仍有十来个家长怀抱孩子,坐在冰凉的连排椅子上打盹。一件黑色羽绒服滑落在司芃脚边,她停下,看这件衣服的主人,是个六七岁的男孩,穿起了球的深蓝色毛衣,裤腿有点短,一双红色的运动鞋,邋遢得不成样子。
孙莹莹叹气:“外地人,天没亮就赶过来,还是抢不到早上的号,没地方歇。”她想起当年妈妈也这样拉着自己抱着弟弟,前往大城市里的医院求诊。出医院后,母子三人站在路口,茫然到连瓶水都不敢买。
凌彦齐已走近,怕吵到他人午休,轻轻唤:“司芃,莹莹,医生怎么说?”
“还好,比他们好。”孙莹莹回答。
司芃捡起羽绒服,轻轻盖在这个两颊通红的男孩身上,惊醒了他的妈妈,抬头猛然看司芃的眼神,一半是警惕一半是慌张,过几秒,意识到是她伸出来的腿阻碍了别人的路,又畏缩着把腿收回去。
岁月在她身上到底留下多少心酸的痕迹。司芃拉着凌彦齐的手离开:“彦齐,我们好幸运。”
回去后,司芃问孙莹莹那两百四十万要怎么安排。孙莹莹说,除了留两年的生活开支和孩子们的医疗费用,其余的钱她想拿去香港给三个孩子买教育储蓄。
“教育储蓄要18岁后还能取,这中间万一要用钱呢?”
“我怎么能守着这钱花呢?我能挣钱养活她们,再辛苦我也不会动用这笔钱,耽误她们的前程。”
司芃抱着好友,轻拍她的肩背。那年冬天的火锅店里,孙莹莹笑眯眯地说,我会是个很有爱心的妈妈。
其实大家对未来必须坚持的事情,都心中有数。那蔡昆呢,在不在她的未来中?
孙莹莹低头垂眸,手指抠着牛仔裤上的纹路,好一会才说:“司芃,你带蔡昆走吧。”
“他不跟我走。”
孙莹莹擦下鼻子,转头看墙上的挂历:“他要我这个一拖三的女人做什么?”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他要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做什么?”
孙莹莹仍不肯转头过来,额上的青筋明显,她强忍着哭,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手掌捧着脸上滑落的泪珠:“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傻?”
她趴在枕头上哭,司芃不知该如何安慰,起身离开。客厅里看到盛姐的小儿子坐在餐桌边做功课,看一会,几个硬笔字端端正正,她摸摸他的头:“写得不错,哥哥呢?”
“哥哥在卧室写作业。”
司芃走过去,问这个又高又瘦的小男生有什么打算?他说先考进第一中学再说。
“第一中学的出国班不错,有信心考进去吗?”
盛姐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带着惊喜和慌张:“司芃?”
司芃转头笑道:“培养一个孩子真不容易。等他拿到心仪大学的通知书,记得来找我。”
男生很聪明,马上就站得笔直:“谢谢司芃阿姨。”
司芃也想去摸摸他的头,发现他不比自己矮多少,于是改成拍肩膀:“好好念书,还有,保护好妈妈和弟弟。”
2017年2月6日春节
司芃和凌彦齐带着彭光辉去了趟新西兰,在曾住过的Hermitage酒店,父女二人仰望头顶星空,拿望远镜看远处巍然冷峻的冰川之巅。
人生像流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动荡,流着流着,样貌翻天覆地。唯有它们永恒。司芃想,再过十年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司玉秀与郭兰因早已定格。从此以后,她都不会再拿她们当坐标轴。她放下对彭光辉所有的芥蒂,等飞机飞回S市,也接受了他对生活的自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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