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义谦回答道:“孙女今日注册结婚。”
在这个城市,婚礼不一定要大办特办,校园、公园、沙滩、街道、山顶、亦或空中,都可以成为新人注册的理想之地。虽然富人们的婚礼依然走豪奢路线,但偶尔有一两个出列的,也不奇怪。
恭喜声此起彼伏,郭义谦满面笑容,不停向众人拱手。
远远地,司芃便看见那独具南洋特色的教学楼,它两层楼高,围着一片绿意葱葱的草坪的三面。白色的外立面,红色的斜顶,一楼骑廊靠外十来个窗户都是半圆形。
草坪里,已站着玉树临风的凌彦齐和卢家众人。这么热的天气里,他也穿一套黑色的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小花。他身侧的卢思薇,穿一套颜色清新的水蓝色套裙,正帮儿子整理领结,远远望去和郭柏宥妈妈一样的端庄典雅,一点不像那个出手打人的恶婆婆。
他等很久了吗?司芃把裙子拎得更高,要大步走过去。贺美娴抓住她的胳膊:“等下啦,不是自己走过去的。”她踮起脚把别在司芃头顶的白纱放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郭义谦没办法站起来走这么远的路,便让长子挽起外甥女的手。不过十几米的路,郭兆旭走得缓慢而郑重,司芃憋着笑,终于走到凌彦齐跟前。
凌彦齐把手中的捧花递过来,司芃一看,是铃兰,妈妈最喜欢的一种花。她把捧花放到鼻尖,深深地嗅一下,香气有点像水仙花,但是味道清淡得多。
宣誓仪式正式开始。凌彦齐和司芃面对卓睿民,郭卢两家人分别站在两侧。卢奶奶和黄宗鸣出列,他们俩是特邀的见证人。
卓睿民为这一对曾经“结过婚”的人再做宣誓官:
“凌彦齐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郭嘉卉女士为妻,从今往后,不论境遇好坏,家境贫富,生病与否,誓言相亲相爱,至死不分离。”
他每停顿一下,凌彦齐就点点头。
回想在郭宅度秒如年的那一天,他真不敢相信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美好。要到此刻,他才懂誓词的全部意义。“我愿意。”
“郭嘉卉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凌彦齐先生为妻,从今往后,不论境遇好坏,家境贫富,生病与否,誓言相亲相爱,至死不分离。”
围观的人,已将草坪围得水泄不通。
前方那颗树下,站着她的阿婆和妈妈。司芃想做个娴静文雅的新娘,用微笑告诉她们她很幸福,她想告诉她们,若没有曾经的迷茫和苦痛,她理解不了今天的幸福。可她实在做不来,声音颤抖地说出“我愿意”三字后,再度捧脸哭泣。
真好,她不再是那个冷眼旁观的司芃,她变成了普通人。
交换刻有自己名字的戒指,然后在婚书上签字。注册仪式全部完成,卓睿民将婚书递给两位:“恭喜两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两人接过婚书,相视而笑。卓睿民接着说:“关于婚姻,我有些话还想说,两位可否愿意听?”
“当然愿意。”这老头是个正直热心的老派人,两人好不容易请他来的,当然要给足面子。
“我做过三十年的家事与少年法庭的法官。我发现,无论是家庭暴力、离婚赡养费或儿童抚养权的争执,尤其是卷入刑事罪的青少年,最后都可以溯源到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一对不恩爱的夫妻身上。他们可能对外人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但是对另一半,心中埋藏无数的怨恨或冷漠。我称之为——婚姻残酷的真相。退休后我志愿成为一名婚姻宣誓官,是清楚地知道,家才是这个社会的灵魂。我希望尽自己可能,让更多年轻人在进入婚姻的时候三思,不是让他们打退堂鼓,而是希望他们——与其多花心思在婚礼的布置上,不如多多思考要如何面对与单身完全不同的婚姻生活。”
老人缓慢而平稳的语调,让司芃和凌彦齐的面目渐渐变得庄重。
“十年来,有一万多对年轻人在我面前宣誓相伴一生。我毫不怀疑他们对彼此的赤诚之心。宣誓后绝大多数和我再无交集,但是也有不少相识晚辈后来的婚姻生活,让人唏嘘。为何爱情在进入婚姻之后,会消退得那么快?好像登山路一路攀高,到山顶,也是感情最浓时注册结婚,然后爱情便只有下坡路可走。我记得最快的一个,便是度蜜月回来便撕烂婚纱照。法律规定,结婚三年内不得提出离婚,此后的一千多个日子,都是回想当初那句‘我愿意’的煎熬。凌彦齐先生,你说是不是?”
凌彦齐点了点头。司芃悄悄抓了他的手。
“当然这种情况还是少见,大部分夫妻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把爱情渐渐消磨没了。郭嘉卉女士,这是不是时下好流行的观点?”
“是。”司芃也点头。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恋人之间的爱情,我认为丝毫不亚于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亲情。亲情难断,爱情易逝。我想好多人想法和我一样,既然亲情稳定,何不把爱情变成亲情?宽容、忍让、绝不分离。然后呢?再成为亲人好多年之后,一个偶然却合适的时机,想要爱情的冲动萌生了。我处理过的上百宗中年夫妻因出轨而离婚的案件中,好多男士都有此种心里迹象。”
“归根到底,爱情是两个陌生人之间最贴近的感情。它可能有亲情的成分,情字总有相通之处,但它绝不会变成亲情。我想,消磨爱情的,恰恰是这感情到达稳定阶段后过多的安全感,不再把对方当成陌生人,不再需要试探,不再需要宣示主权。爱与性都太容易获得,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人们对平常之物,最不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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