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姿态,一半是吐露心境的不自然,一半是还好你在的小侥幸。说得凌彦齐都有点不好意思:“我说过会陪你过生日。我只是,”他坐在床沿,将领带扯松,“有点懒散,不怎么喜欢应付这些事情罢了。”
彭嘉卉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要自由的人。”她嘴角噙笑,靠在沙发背上,望着窗外,那个刚才还精致旖旎的派对现场,如今只剩彩灯闪烁和静寂湖面。
“其实谁都想要自由,大多数人想的是财务自由。不缺钱的,也不过是要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自由。”
说得凌彦齐心底一颤,突然间觉得,如果不是被卢思薇安排着相见,他和她就算发展不成恋人,也该是能畅谈的知己。
“本来我今天有那么点——做壮士的打算,以为你会请很多人,不止是家里人,还有世交,发小,再是姐妹,生意伙伴,七七八八的,起码也得五十六号人吧。”凌彦齐说,“没想只有十来个人。”
“我去美国念书后,跟以前的同学、朋友都很少接触了。家里人?除了照看爸爸,还有莲姨,其他亲戚也不怎么来往。”
“为什么?”
也许周遭太过安静,彭嘉卉的声音突然变轻了:“那几年家里发生太多事了,所以,算是变了一个人吧。”
凌彦齐静静等待着她的诉说。彭嘉卉却问了另外一件事:“姑婆身体怎样?”
“撑着拐杖,能走一阵子了。”
“有时间你陪我去看看她。那栋小楼,好多年都没回去了。”
“你在小楼长大的?”
“是啊。当时我爸妈都在国外,我是外婆一人看大的。”彭嘉卉不停翻转交叉两只手,“她对我真是好好,什么都依着我。直到上小学,我爸妈从新加坡回国,在D市开了间制鞋厂,也算是曼达的前身。”
这是彭嘉卉第一次和凌彦齐聊起她逝去的母亲和外婆。
她和他交流却不看他,只看着窗外,像是发呆又像是神游:“那时我外婆超开心,想一家总算能团聚。但是我爸忙厂里的事,住在D市多。我妈呢,又嫌外婆把我带野了,不是朝她大吼大叫,就是同男孩子打架。还不会念书,连练习本上的班级姓名都不会写。”
她低声说:“想不到吧,小时候的我一点也不乖,难怪她会那么生气。”
☆、033
有时候,回忆不是件开心的事,而是不可避免的事。它指向我们的来处,更指向那些不想被打扰的内心深处。
——司芃日记
她陷入回忆:“她想培养好我,她说外公总有一天会重新接纳我们,我得学着弹钢琴、画画、跳芭蕾,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可我一样都不中意。她逼着我在钢琴边坐一整天,不好好练就打手心。也不知被打了多少的手心,我也练了几年琴。可一过十岁,她就管不住。我瞒着她改课,去学架子鼓,芭蕾也不练,就跳街舞。到后来还学会抽烟喝酒,连学校的课也不去上了。”
凌彦齐错愕,抬眼看她精致的脸,怎么也不像是个不良女生。
彭嘉卉也笑。偶尔她也会糊涂,到底以前的那个——是她,还是现在这个——才是她。“总之,我和我妈的关系糟到极致,还连累外婆,也看不顺眼好几年。”
“可没过多久,我妈就病了。我还没见过,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生一场病会带走所有气数,走得那么猝然。要等她走好久之后,我才想通,是我爸和我击倒了她。莲姨那时在厂里做事,他们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
“我早就知道,可能比我妈还早知道。去厂里找我爸要钱时,就见过他们。我一点也不恨莲姨,还和她的女儿玩得很好。我妈死后,我爸可以名正言顺娶她,我也不反对。当然也谈不上喜欢,我只是无所谓。”
凌彦齐想,大概也是所谓青春期的残忍,心里没有一丁点对他人的温柔,只有狂啸的自我。彭嘉卉突然转头过来问:“你是不是也很奇怪,我对自己妈妈那么无情,为什么又对莲姨好?”
“大概吧。世人都会这么想。”
“有个暑假,她提议一家人去欧洲玩,还想带上自个女儿。但没想,我和她女儿正在吵架。那时的女孩子多是这样,今天好得能在一张床上睡觉,明天因为一点闲言碎语,就能反目成仇。我冷冷地和她说,你女儿姓什么?难不成阿姨你还想让她改个姓,也管彭光辉叫爸爸,和我做真姐妹么?”
“我妈和外婆走后,我的个性有收敛一些,但还是一个挺混的人。金莲怵我,就没敢带她女儿去。她女儿自然不开心。她瞒着我和我爸,掏私房钱让前夫陪着女儿去欧洲玩,我们刚走两天,他们后脚也跟上了。”
凌彦齐看见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原来她不笑时,确实会让人发怵。
卢思薇讲过,金莲没有孩子。如果她还有亲生骨肉,就不会这么拽紧彭嘉卉。无疑,那个女孩子在游玩时出事了。
“比我们晚两天回来,半夜抵达S市的国际机场。她前夫想省钱,让小洁独自打/黑的回D市。那条路到了夜里,大型货车特别多。司机还开快车,撞到重卡,小洁还没系安全带,直接飞出去,当场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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