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
司芃蓦地想起凌彦齐送她钱夹的那个深夜。她质问凌彦齐,是否在爱情中可以从不受伤害?凌彦齐却说,要有人肯给受伤害的机会才行。
像孙莹莹,在爱情里,既是无知者也是无产者,她是赌徒,贪婪而无畏。
凌彦齐不是,他身在富可敌国的商业家族,他们会替他铺就一条正统卓越的道路。他的眼光看得长远,代价是什么,他从来都知道。可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是不想疏远她,哪怕只是为了她的身体。
人就是这么贪心,有过一次亲近,就渴望下一次亲近。司芃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等等啦,小楼里确实不方便。等你姑婆腿好了,我就搬出去。”
睡到半夜,司芃醒来。未拉严实的窗帘,洒进来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她了无睡意,只静静地躺在被窝里,环视这房间里一团团的阴影。
她睡着的,是一张纯白色的雕花四柱床,没有床幔,四根柱子光秃秃的立在四个角上。向后方仰头,床头雕刻的是对称的莨苕叶纹样,后方墙上悬着一张椭圆形的金属雕刻画框。她换床单时已假装欣赏过,是一位亭亭玉立的贵族夫人,还是临摹画。
床的左侧是超大的四门衣柜,衣柜后面不是墙,是一间隔出来的会客室,里面摆放整套英伦风的小型沙发茶几。床的右侧是梳妆台,桌面上只有一个抽纸盒。越过沉默的窗帘,挨墙立着一个五层高的小书架,上面空空如也。
这房间里的家具,和其他房间完全不一样,更像是在S市的样板房里大行其道很多年的“新欧式古典”风格:纯白色的实木家具、无处不在的繁复雕刻和波浪形线条。
在小楼整体偏向中式古典的氛围中,难免会突兀。
这会,司芃闭上眼睛想,要是卢奶奶装修时不把墙壁刷成米白色,而是改贴壁纸,选那种暗金色的花纹壁纸;床上用品也不是现在铺的这般肃静,而是换成宽幅蕾丝的丝棉提花被,乳白色的宫廷床幔垂落在侧;再将那浅咖色的简约窗帘,换成手工刺绣且带双层水波幔的落地窗帘。那些有趣可爱的小玩意,一件件的摆上书柜,填充空间。……。
这里将无疑成为中年父母们最喜爱的女儿卧房。
司芃微微一笑。当她还小时,相当不喜欢这种粉嫩的公主风格,甚至是不屑一顾。她觉得那是大人们对青春的狭隘认知。谁说女孩子一定要可爱天真?
人果然是会变的。现在的她还会一样一样地细想,不觉得厌烦和鄙夷。能住在这房间的女孩子,还是被上天优待过的。
她掀开被子,起身开门,长长的走廊清冷黝黑。赤脚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几步,下楼去到卢奶奶房间,轻轻推开房门:“奶奶,你要上洗手间吗?”
“好啊。”卢奶奶被肿痛折磨得一晚上都无法入睡。司芃开小灯,便看见她憔悴的神情,再说:“真是对不住。”
“意外嘛,你也不想的。意外,哎,都是命中注定该来的。”
扶着卢奶奶起夜小解,再回到二楼,司芃睡意全无。眼神凝到一扇房门黑乎乎的门锁上。凌彦齐也介绍过,这间房是原来房东的画室,姑婆用不上它,便当成杂物间。原来房东留下的好多东西,她都舍不得扔,全放在里头。
轻轻地推开一道缝,刚够身子窜进去,便把门合上。刹那间,房内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见。开了灯环视一圈,才发现这里果然如凌彦齐所说,堆了一地无用的东西。
司芃径直走到墙角码高的纸箱面前,伸手出碰,五个指头便沾上一层厚厚的灰。她也顾不上脏,一个个地搬下来,一个个地打开去看。大多数是书籍,还有一箱子不能要的旧衣服,一些零碎的小饰物。翻到最下面那个大纸箱,翻出用报纸包裹的六幅油画来。
她想起客厅墙上挂着的那两张画,小心翼翼地把报纸摊开,把画框搬出来,一个一个地挨着墙放。果真都是差不多风格的油画,不是金鱼、就是蔓延的花草。
六张色彩鲜艳的油画,在这刺眼的白炽灯下重现于世,仿佛一下子失去线条和轮廓,只见一团团的色块。司芃后退到门边墙角,蹲坐着,脸埋在手肘和膝盖围起来的方寸里。
直到听见微小的开门声。这人又来了,司芃心道。想要把这些东西在一瞬间还原,也是不可能。她干脆整个背都靠向墙,腿也舒展开,等着门开了一条缝,凌彦齐探头来看。
她扑哧一笑:“你看什么?”
“哦,”凌彦齐收回好奇的眼神,抬脚进来,看到那些油画,不由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今天不是第一天?有点认床,睡不着,到处看看。”
凌彦齐问她:“你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些画?”
“喏,就那些箱子里。”司芃指指,还问:“你觉得画得怎样?感觉都是名画,能卖不少钱吧。就这样被卢奶奶随便地装在纸箱里,有点过分呢。”
凌彦齐知她在开玩笑:“哪里看出来这是名画?”内行只需瞄两眼,便看出线条生硬,色块过于饱和,画画的人并没有扎实的功底和流畅的技巧,是小孩子的画。
彭嘉卉曾说过,她是被她妈硬逼着弹钢琴和画画,所以画得没那么好也不奇怪。再说这风格,有点不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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