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烟浓怪异,“你们……不会结仇吧?”
“不会。”容恪笑道,“最多,他不喜欢我。”
从容恪一回来,啾啾得到的娘亲的关爱就少了一半,这他当然不甘心,因而觉得这个没给他什么关心又时而笑眯眯装好人的坏蛋绝非良善之辈。
儿子不喜欢,那可是件大事,冉烟浓怎么都忧心忡忡的,却听容恪无意识压低的喃喃之声:“再有个女儿,就好了。”
冉烟浓:“……”
她想要女儿的初衷都被他一句话带偏了。
到了傍晚,残阳如血,洒满墙头时,啾啾被明蓁带下去喂奶了,容恪没准备马车,牵着冉烟浓的手便上了街,半日功夫,李府就从“家主死了的一团丧气”之中恢复了过来,冉烟浓偷偷瞥一眼容恪,低声道:“夫君,现在在月满当政的,好像是你……舅舅?”
容恪道:“没见过面的亲戚,不认也罢,一堆麻烦。”
容恪身份特殊,是月满王室后人,可一半血脉却是魏人,冉烟浓默默地叹息。月满不过是大魏边邑,划分出去的边陲小国,连城池都没几座,月满王对着大魏的皇帝陛下也只能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几代月满王都有臣服巴结大魏的心思,以此来与夷族分庭抗礼,倘若他们得知容恪在城中,那这太平日子是不必想着过了。
月满再西,则是连绵无尽的沙漠了,落日的辉芒宛如一柄利剑,将一边刺破,留下一地昏黄,而另一边,则彻底沉入黑夜。
冉烟浓被容恪握着手,两人徐步走入了主城街道。
这里挨挨挤挤都是人,商旅、贵族,魏人、夷族人、月满人,遍地都是,参差往来,容恪想了想,对冉烟浓道:“我忘了,这里还有几个熟人。”
“你说穆察?”
容恪笑道:“他也在。”
熙熙攘攘的人从身侧如流水一般穿过,时不时就要撞到肩膀。
在摩肩接踵的困局里,夜晚一来,月满瞬间沦为了灯火的海洋。
四处都是璀璨的奇异的灯,用蜡纸、用铁器制的奇形怪状的灯形,悬在如猛兽一般的建筑楼阁之上,各式眼花缭乱的图腾罗络其上。
还有过往的兽形车,里头点燃了上百只蜡烛,外头用彩色蜡纸封好,灯火在里头摇曳,宛如五脏六腑一般清晰可见,兽形车一来,两侧便自然开道,后方来了一架貔貅模样的巨型灯车,里头就载着人,滚轮两侧有喷薄的烟气,将人裹在其间。
“那是月满王室。”
容恪解释道。
冉烟浓怔怔地看着,那兽形车过去了,拉着假缰绳的男人一袭紫金曲裾小袄,外罩一层石青的缂丝披风,姿态闲逸,神容尊贵,好像被人瞻仰不是他所愿,他是被逼无奈一样,在车过时,男人俯下目光,与容恪缓慢地一碰。
她甚至可以很清晰地辨认出来,那个男人的眼中,晃过一抹一闪即逝的惊讶,然后便恢复了沉思,随着灯车过去了。
冉烟浓道:“那人你认识?”
容恪握紧了她的手,“不认识,咱们走罢。”
“嗯。”
夜幕降临时,皇都只有更热闹,到处都是流光溢彩,到处都是即时成交的生意。
然后就有人高声叫嚷,在垂着白幕的棚外,竖着一块几尺长的大旗,写着月满语。
冉烟浓见那堵着一堆人,很热闹,扭头问容恪,“那上面写的什么?”
容恪看了一眼,淡然道:“有人摆桌聚赌,有一个人愿意与来人掰手腕,十吊钱下注。”容恪凝神又听了一会儿,那边人声嘈杂,容恪依稀辨认得出,道:“听说,这人迄今为止还未曾输过。”
他的月满语不甚精通,但与月满人交流勉强能够。
冉烟浓笑道:“那你不去试试?我才不信你也赢不了。”
“浓浓。”容恪有点无奈。
冉烟浓是第一次逛月满的皇都,很新鲜,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能人异士,紧拽着容恪的手便将他往里拖,冉烟浓小时候拉着刀哥赶集就是这样,练得一身“分花拂柳”的好功夫。顷刻之间,就拽着容恪挤到了内围。
桌上正有两人在对峙,较量。
摆桌的是个虬髯大汉,一身臂肉十分结实,此时正从容不迫地与之对决。
而反观另一个,满头大汗,紧咬牙齿,手臂上青筋暴露,一直在颤抖。倏地一下,手背扣在桌面上,虬髯大汉赢了。
一局解脱,输家留下十吊钱,揉着手臂讪讪离去。但没有人嘲笑他。
因为这个赢家,实力剽悍,远不是常人所能敌的。
虬髯大汉赢了,获得了一片喝彩叫好之声,这些他已听习惯了,冷漠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在看向容恪时,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蹭地一下簇起了两把火。
冉烟浓吓了一跳,觉得这个虬髯大汉瞪人时眼如铜铃怪吓人的。
容恪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带她离开。
虬髯大汉按桌道:“公子是生人,来了,不赌一把么?”
容恪笑道:“在下弱不禁风,还是不自取其辱了。”
虬髯大汉嗤笑一声,“你输了,我不收你钱。大魏的朋友,这是规矩。”说话间,他指了指右边的木牌,上面写着这条规矩:魏人来不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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