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有一盆墨兰,色彩如绘,是深的靛蓝色,枝条纤细优雅,慵懒地在檐角躲避春雨,享受春风,冉烟浓俯身,手指碰了碰花叶,它竟像含羞草一样羞答答地往里头缩了一下。
真够奇怪,冉烟浓惊喜地让明蓁姑姑也来看,手胡乱往身后一抓,却抓到另一只手,她一下呆了,当然这只手跟她牵了一路了,她不会认不出,连茧子的位置她都摸得一清二楚的,于是讪讪地僵直了脊背。
一回眸,只见本该站在她身后的明蓁退回了房檐下,而她抓着的是容恪。“容……恪哥哥?”
又换称呼了。
容恪敛唇微笑,一身淡白的素纱白裳,绣着朵朵牡丹花般的纹理,以金线勾勒成图,腰间也绑着一条金丝攒花珍珠蟒带,墨发半披,风流倜傥而温柔,宛如皎皎玉树一般,秋水出姿。
冉烟浓怔忡莫名,不懂容恪怎么会悄无声息陡然出现在她身后,来不及计较明蓁姑姑胳膊肘往外拐,但既然被他握住了手,那就不能抽走了,她嘤咛一声,埋怨道:“恪哥哥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一天。”
容恪拉住她的手,将她从矮墙下养花的灰泥里牵出来,看了眼她弄脏的裙摆,“去换身衣裳罢。”
冉烟浓也低头,“嗯?怎么了?”
只是弄脏了些,到了傍晚了,可以沐浴了,也不用现在换的。
容恪道:“烦劳明姑姑去收拾下。”
那头明蓁恭恭敬敬地地应了声儿,便转头走入了屋里。
锦云她们本来捧着花锄和香囊在一旁时候,这会儿也得了容恪眼色,便识趣地都下去了。
冉烟浓有点奇怪,“咱们这是要出门么?”
容恪道:“家中近来有邪物作祟,你才入门,带你出去躲几天。”
冉烟浓巧笑倩兮地问道:“恪哥哥怕鬼?”
容恪松开了她的柔荑,微笑道:“真鬼倒不怕,只怕有人装神弄鬼。”
冉烟浓的食指点了点红唇,方才碰过那一叶兰花,残留的馨香兀自萦绕指尖,她轻曳开笑靥,“恪哥哥说的,是徐氏?”
她这一句话便直截了当地站队容恪了,不过让容恪有些讶异的是,她比他想象之中要聪明,“徐氏不想你和冉家结亲,所以在路上找人使坏?还有,昨晚公公那病也是假的罢,徐氏放出的风声,不许你和我洞房?”
容恪扬唇而笑,“我现在相信,冉将军那双‘火眼金睛’,不是以讹传讹的虚名了。”
夸了她,顺带夸了她阿爹,冉烟浓很得意,“怎么样恪哥哥,我们上京的女人是不是都很聪明?”
容恪道:“你们上京的女人不止聪明,还不懂得收敛。记着这些话,不许说出去。”
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他说“不许”这两个字,虽然语调口吻轻飘飘的,但竟有十二万分的沉重,冉烟浓不清楚他和徐氏针锋相对的形势如何,但容恪竟能为之后退让步,要么是徐氏手中握着容恪的把柄,要么便是徐氏另有权势和手段。
“不过丑媳妇儿总得见公婆,恪哥哥要带我出去,那我什么时候能见着婆婆?”
她又不说“徐氏”了,看起来像是很听话。
容恪凤眸微扬,白衣长袖下,手指微微一曲,露出一截纤毫毕现的青筋,她认真地看了他良久,容恪也在与她对视,不知道是考量,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脸上的笑意不曾散过。
“等父侯何时病好了,自然能得见。”
容桀病重,他不侍奉榻下,固然可以说陈留军务在身,可带着夫人出去游山玩水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冉烟浓发现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容恪了。不过这样更好玩。
还从来没有谁给她这种新鲜的刺激,冉烟浓也不再拿乔,也不虚张声势了,“好啊,一切听恪郎安排。”
又换了一种称呼。
与夫人说话,容恪也觉得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浓浓:我还有一大把哦,恪哥哥你喜欢哪个?
☆、游猎
原来容恪说的“出去暂住”其实是去露营。
陈留北面隔群山与夷族相望,两年前一场恶战,夷族丢盔弃甲,将此处方圆百里的沃攘划归给了容恪,于是常有魏人在这边放牧游猎。
山巅正是葱翠,微云淡抹,碧草连天,马蹄踩在初开的嫩花娇蕊上,铺开满路的香,冉烟浓没说过自己会骑马,于是便被容恪摁在了自己的鞍鞯上,后头跟着江秋白、曲红绡两夫妻,皆一身劲装打扮,背着箭筒,另左右配有数十骑兵,军帽貂裘,遥遥可见。
山间幽寂,行了一路,冉烟浓道:“总不能出来太久,我家的姑姑一日不见我都会着急的。”
容恪牵着马缰,信步在山林间穿走,闻言一笑,“不会许久,最多四五日。”
给徐氏一个台阶下,让他父侯把这病装得像些。
冉烟浓笑道:“那也好,让我见见你们陈留的湖光山色,与咱们上京有何不同。”
她时不时将上京挂在嘴边,是因为他们中原的魏人过于在意正统血脉之类的无用的东西,容恪挑眉,并不服输,“上京山水太软,陈留之外,则疾风劲草,视野辽阔,人行走也如同在沙漠里不辨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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