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酒液淌出,扑鼻一股醇香顿时于整座礼部大院里弥漫开来。
递给陈淮阳酒盏时,锦棠一手敛着衣衽,轻轻叫了一声大伯。
陈淮阳接过酒盏来,却不吃酒,反而转口问了一句:“弟妹,淮安近来可还好。”
锦棠以为陈淮阳这般难缠,不给情面的人,是不会提及陈淮安这重关系的。
既他问了,也只得回一句:“他如今是北直隶御史,正在河北赈灾督政。”
陈淮阳微抬了抬头,秀致到颇有几分娘气的眉头挑了挑。
原本坐着的,匠风酒的东家任贵之便站了起来,笑着说道:“陈传胪当初大闹御街,咱们满京城谁人不知。
皇上器重他,据说也是因此,宫中用酒只用锦堂香。罗东家,咱们皆是作酒的,也皆得有口饭吃,您是陈传胪的内人,仗着夫威,两年时间猛然崛起,这京城的生意,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全霸占了吧。”
陈淮阳也是一笑,和着任贵之的口吻说道:“弟媳站在这里,本侍郎若不选她的酒,也怕兄弟回家要跪搓板儿,诸位,你们说怎么办?”
右侍郎和诸位主事们,因为锦堂香的酒质,口感,一并坛形,其实心里是认同,想要用锦堂香的,但因为陈淮阳这一句,所有人都闭了嘴,没人肯多说一句。
匠风的东家任贵之继续说着:“什么天山融冰之水,什么八十年的沉酿,您真正站在这里,所仰仗的,不就是陈传胪与他身后的陈首辅,陈家吗?”
这样一说,别家酒坊的东家们也纷纷站了起来,指指点点起来:“仗势欺人啊这是。陈传胪当初还在御街上为举子们找公正了,如今自己上了位,还不是与别人一样,连生意都要给咱拢断了。”
更有人说:“陈侍郎,既您早说内定锦堂香不就完了,叫我们来,难道只为了耍猴,就为给罗锦棠一人鬓上贴花儿?”
甚至渐渐儿的,有几个都骂的过分了,咬着牙骂起脏话来。
推椅子的推椅子,砸板凳的砸板凳,若不为罗锦棠是个妇人,此时只怕都能高声骂起娘来。
这时候,徜若礼部的官员们制止一下,东家们也就不闹了。
但是,偏偏非但无人制止,陈淮阳还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便内定了锦堂香,也非是本官内定的,你们冲着本官吼的甚?”
前院已经闹成一团了。
奉首辅之命,礼部尚书陆延年亲自捧了一盏盏酒过来,双手递于首辅陈澈。
首辅脸色阴沉,眸中仿积蓄着雷霆一般的怒火,缓缓抿了口酒,随即将那酒盏递给陆延年,双手负于身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仿如狼顾,冷冷盯着大院之中正在吵吵嚷嚷的人们。
而于那人群之中,除了着便衣的商人,着官服的礼部官员,最为鲜艳,也最为明亮,挺着股子傲气高高抬起胸膛,据理力争的,是个才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
也是这一群大男人之中,唯一的女子。
她是这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酒商,罗锦棠。
第171章 摔坛子
“是谁,难道是首辅大人?”任贵之顿时尖吼了起来:“黄爱莲当初也在经营酒坊,黄阁老可也没有因此就用茅台酒垄断了百官的嘴,让百官都吃她的茅台。”
大院之中顿时乱了起来,推的推搡的搡挤的挤,商家在往前挤,官员们叫着安静安静,而罗锦棠就站在其中,冷冷望着大伯哥陈淮阳。
他也在望着她,那种神情,就好比羞辱她就能得到快感一般的,勾起唇角,冷冷的笑着。
忽而砰的一声巨响,恰就在锦棠的裙角之下爆开。
还是那任贵之,捧起自家的酒坛子,直接砸在了罗锦棠的脚下。
他在大吼,在大叫:“既首辅大人早已内定了自家儿媳妇所产的锦堂香酒,吾等也不陪了,走吧走吧,叫这罗锦棠一人在京城里独大去吧。”
疏疏拉拉的,好几家酒坊的东家,这就全准备要走人了。
锦棠闭了闭眼,再看陈淮阳,他此时站了起来,略显青白的脸,也近三十的人了,体态一直保持的很好。
双手依旧抚着那只酒坛子,陈淮阳淡淡道:“弟妹,只要你此时仍还愿意,此番属国乃朝,大伯哥便仍用你的酒。”
要是别的妇人,此时只怕早都给唬到六神无主,也主动求着要退出竞争了。
罗锦棠轻轻拎起自己的酒坛子,仰头望着陈淮阳。
经了今日,她算是明白了。
同在陈府,但陈淮阳和陆宝娟并非沆瀣一气。
陆宝娟想要她名誉扫地,想要她死,千方百计,就是不想看见她。
而陈淮阳不同,他此举,为的是要让陈淮安名誉扫地,他针对的不是她,但捉着她就能打击陈淮安。
陆宝娟和陈淮阳有共同的目标,但同时,陈淮阳也在利用陆宝娟,从而打击陈淮安。
恰恰,这时候的陈淮阳,显然也在等罗锦棠主动退出竞争。
陈淮安的名誉没了,她的锦堂想也甭想赚到银子。
可是,两辈子,在这种事情上,愈难,罗锦棠只会迎难而上,绝不会主动退缩。
一把拎起自家的坛子,她啪啦一声,将坛体摔到了地上。
恰就摔在匠风酒的酒坛子旁边,八十年的老陈酒,已是浓浆,再兼此时暑天的正午,一经砸下去,香气顿时弥漫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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