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大方的摆设连着这满屋的书卷香气,让人心平气和,但凡进来买书的人都自动降低了音量,拿东西的时候也是轻拿轻放,谁都舍不得搅扰了这一室的静谧。
“季娘子!”突如其来的高声呼唤把季婵从昏昏欲睡的困意里头猛然惊醒,她收回拄着下巴的手,拧着眉看向声源——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欧阳永杰拍拍袍子上的灰,喜气洋洋的进了书坊,店里头正在购买书籍的人都不善的瞪了他一眼,而罪魁祸首浑然不觉的向她走来。
麻烦来了,季婵面无表情的想到。
欧阳永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发现有一个区域里的很多人只看书却不买,顿时不虞的问道:“这些人怎么光看不买,真是枉为读书人,这点便宜都要占。还有铺子里的伙计,眼睛都是瞎的吗?这么懈怠,怎么还不去把这些无赖赶走。”他的语气十分激烈,甚至可以说是在谴责,仿佛他才是这书坊里的主人。
“哪里是免费区,里头的书是用来吸引客人的,大多都是散乱的游记,价值并不大。”季婵解释着,被对方这样对待,她的心里很不舒服,“而且你的态度很奇怪,这里是我的书坊,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吧?”
“既然我们都要成亲了,书坊也应该有我的一半才是,我现在不过是给你提个意见,季娘子莫急嘛。”
“成亲?我和你?绝不可能。”
“不可能?这张文书上面写得一清二楚,想要反对逃婚?你对抗得了整个官府吗?”欧阳永杰被她这么毫不留情的一说,脸上的笑也不太挂得住了,他从袖袋里头拿出那张总是随身带着的结亲书,展露在季婵面前,要她把当下的形势看明白。场面沉寂下来,顿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季婵虽然对他的言论很是厌恶,但好不容易能清净,就懒得再理他。
然而欧阳永杰这人却是个隐形的话唠,季婵越不理他他就越想搭话,绞尽脑汁的找话题,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书坊正在帮客人结算的伙计身上,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书坊要请这么多管事伙计,光人工费这一块支出肯定不少吧,好在生意一直都是蒸蒸日上,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个书坊,每年能获利几许。”其实季婵不用说,欧阳永杰自己也想象得到,只是他希望能够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数字,要知道大概和清清楚楚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季婵倚在柜台上,神色莫测的打量他。
不过几日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把欧阳永杰的性格看明白了,比起最初见的做作虚伪,还要再添上一份狂妄自大和不要脸。而他的确有不要脸的资本,只要那张结亲书还在,季婵就不得不嫁给他,如果不然,如果闹到衙门那里,不仅季婵是个浮逃户的事情会被拆穿,就连当初帮她上户口的那些人都要受到牵连。
根据当下的律法规定,如果发现有浮逃户,有原籍的抓起来一顿板子再遣送回去,没有原籍可以遣送的——说的就是季婵这种真正的“外来人口”,直接流放到战争前线或者深山老林去做苦役打仗,什么?是个女子?女子也不能免俗,男女平等嘛。
不过虽然惧怕被发现之后的后果,但是自己一点一滴慢慢经营起来的一切要被别人不劳而获,甚至是赔上她的幸福,季婵有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样的一个愚蠢贪婪的人做自己的丈夫,一辈子都和他相处?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此时的她竟然有些懊恼当初拒绝李承乾的想法,不过很快季婵就摇头挥退自己的妄想了,按照对方的身份来说,嫁给他也不轻松,何况李承乾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可能把终身托付给他。
也只能先拖着了,季婵目光沉沉的看着正在巡视书坊的欧阳永杰,看他一面翻看着颜料铅笔,一面出声感叹,他实在太吵了,已经有很多客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了,为了避免流失客源,季婵只能握住对方胳膊,想要把他带离。
“季娘子。”
清亮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季婵有些慌乱,她仓促的回头,只见书坊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李承乾正抱着小兕子从车辕上下来,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握住欧阳永杰胳膊上的手,想来都是充满笑意的脸上表情冷峻得吓人,他周身散发的戾气(或者是怨气?)惊得阿喜额冒虚汗,季婵也不禁松开了手,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心虚。
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季婵如是想到,她倔强的挺直脊背,态度自然随和的对李承乾点点头,迎了上去。实际上她并不是很愿意,但是把客人晾在外头不是她的作风,何况还有个小兕子,外头的温度对她来说太低了。
欧阳永杰虽然也算是家底殷实,但是轮到他这一代之后就开始败落,只剩下了一家售卖胭脂水粉的小店铺。他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最多也就被教授了一些管理商铺的小本事,他对利益看得极重,再加上长期混迹于女人堆里,这导致他思想刁钻狭隘,喜爱夸夸其谈,自以为聪明绝顶。他胆小懦弱的本质被野心掩藏住了,旁人在他眼里只分为能够利用的和没有价值的,而很显然的,季婵就是属于前一项。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竟然能够遇到这样的大的一个惊喜。欧阳永杰在售卖胭脂水粉的时候,曾经有李绩李大都督府里的婢女到他家买过东西,还是他亲手送到府上的,尽管当时的欧阳永杰连李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只是站在外头等候,但是恰好碰见了从府内出来的李承乾,尽管只是一面,然而对方华贵的模样一直深刻在欧阳永杰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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