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我说:“她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冷酷的人?”
“人各有志。”KT笑。
“是的,”我说:“这句话可以解决很多疑难杂症。”
“KT说:“我们不能管了。”他看我一眼。
“是的。”我说:“还是以前好,是不是?以前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咱们活在文明世界里,而且当事人也没觉得不平,咱们太多事了。”
KT微笑。
“你也不管你妹妹了?”我问。
他摊摊手,“我妹妹的消息比谁都快,你放心,这小人轮不到我来做。”
我呆呆的看着地板。
他说:“我们……不受影响吧?”
我瞪起眼,“你结过婚没有?或是目前已结了婚?或是与别人有染?企图结婚?”
他说:“我的戒指在你手上哪。”
“OK,我先回去,我要跟阿玉说几句话。”
“我送你。”KT说:“她未必在家。”
我叹一口气,“好的,你送。”
他去把他的车子开了出来,我把脏衣服包了一包拿进车里。KT说:“我有洗衣机,你把衣服留下来。”我说:“那衬衫要熨的,你为人为到底,如何?”他在倒车,听了笑道:“你不怕我熨焦就好。”我说:“我也不欠你的,这套我跟你洗。”我指指身上。他说:“你当然还欠我的,你这套衣服我又没穿过,还不是你穿脏的。”“喂,你别斤斤计较好不好?”我说。“是你先说的……”
他是一个可爱的人。
阿玉在家,她没有出去。
我在她对面坐下来,把脚老实不客气的搁在茶几上。
我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什么?”她微微一笑。
“不告诉我龙已经过你他是结了婚的。”我说:“害我为你出洋相。”
她横我一眼,“你这个人真低级趣味,你又没问我,我怎么对你说?我以为你早也知道了,他手上不是戴着白金的结婚戒指?你还为了这个去吃镇静剂!”
“我是为你好!”我说。
“得了,你少来这一套!自己爱管闲事,偏偏又说君子爱人以德,这么多德满天飞,叫人怎么受得了?你管管你自己就得了!”
“唉呀!我的妈!狗咬吕dòng宾,不识好人心!这句话我才真正的懂得了。”我气说:“阿玉,你又不是我,我是担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是一个根本担那懒得担的人,你可不一样,你别太自信了。”
“你要我怎么样?”她提高了声音,冷冷的说:“叫我扑到chuáng上去痛哭?唐人街还在演国语片,你买个票去看好了。”
“阿玉,我把你当朋友,你没有把我当朋友,我是问心无愧的,我做了洋盘,遭人白眼,都是问心无愧的,我对得朋友起,”我说:“咱们走着瞧,你的声音也别太冷,我不是念低温物理的,我不会再来研究你,你放心!”
我进房间里,“嘭”地关上了门。
“阿瓦!”阿玉在外尖叫:“阿瓦!”
我板着面孔拉开门,问:“什么事!”
她低声说:“你不是讲吗?我比不得你,是的,我比不得你,我是连诉苦也不懂诉的,你的心意,我明白就是了,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我的事,你未必弄得清楚。”
我软下来了,阿玉,叫她说这几句,真不容易啊。
我只说:“你:迟生了好些年。”
她拍拍我的肩膀,走开了。
那个下午,我做了论文的第二章,我在伤心的时候,做的事特别多。阿玉这个人,未免太不量力,连我心硬如铁,皮厚如牛,都不敢沾一沾爱qíng。
她小姐如花似玉,倒去老寿星找砒霜吃,找了这么一个对象去谈恋爱,有个屁结果。是,她不诉苦,她不多事,她尊重人,她把一切守在心里,谁会感她!阿玉没脑袋。这人大概是霍小玉之类投的胎,隔了十几辈子还不醒悟。
后来我说:“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
她说:“好的。”
我就穿着大衣出去了,在小店里买了面包、水果、罐头汤。我是这样的不愉快。店主人是个老太太,她笑眯眯的说:“好漂亮的订婚戒指!恭喜你。”我还一呆呢,想想太不像话了,改天见到KT,非得把戒指还他不可。
出了店门,一辆车子忽然停在我面前,把我吓了半死。但是车门一开,竟是龙。
“屎!”我骂,回头就走。
他跟着我走,我诧异,回头问:“你跟着我gān什么?”
“我想跟你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我跟阿玉的事。”
“那是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理的。”
“不,是原则问题。”
“什么原则问题?”我吼道:“你觉得你结了婚还有异xing好友,是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为什么结婚之后不能有女朋友?”
“你放什么狗屁!”我夷然说:“看你人材一表,没想到是衣冠禽shòu!”
“不,是真的,骂随你骂。为什么以前一定在三书六礼,花轿抬了才能过门?为什么现在你跟KT认识才三天便可以订婚?在上三代眼里,你们的行为,也是衣冠禽shòu。”他说。
我一呆,他这个论调,跟KT有点像,可是他太不负责了。
于是我说:“你不负责任。”
“责任?除了父母应该对子女负责之外,世界上没有第二种责任。”他说。
“我听着他的话,他是心平气和的,仿佛是什么都合理的,但我不明白他的道理,而且我是一定知道阿玉会吃亏的。我哭了起来,又没有带手绢,只好用戴着绒线手套的手擦眼泪。
龙给我一块手帕,我擦了擦鼻涕。
“来,我帮你拿这些大包小包。”
我jiāo给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玉说的。”
我说:“龙,我跟你相差几十年,你太超时代了,一我不懂你,但是答应我,不要伤害阿玉。”
“我怎么会伤害她呢?”他微笑,“一个人除非要伤害他自己,否则任何人没有能力伤害他的。”
“我不明白,请你不要伤害阿玉。”我说。
“你是真的不明白?”他低下头,“我以为你很聪明。这是非常简易的道理。”
“你的妻子,她明白吗?”我问。
“我们没有谈过这个问题,我相信她是明白的。”
“阿玉呢?她可明白?她可明白你说的道理?”我问。
“我们从来没这么谈过,但我也相信她是明白的,不然她会把我赶走,不会再做我的朋友。”
“对,最气的是我,最占便宜的是你。”我说。
“这下子我不明白了,什么便宜呢?如果我要便宜,现在不会站在路上跟你分辩我的原则,早就去找几个女人上chuáng
了。”他不悦的说。
“龙,我不懂,但是我再三的请求你,不要伤害阿玉。”
他叹了一口气,“到家了,我回去开车。”
“你还来不来?”
他摇头。
“如果是因为我,”我站在门口,“我可以搬走,这是你与阿玉的事,我说过我不再管的,KT也不管,毕竟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不,不是为你,好吧,我把车开过来,我很想喝一杯咖啡。”他说。
他去了。
我用锁匙开门进去,煮了咖啡,把面包切开来,用芝土香肠夹好了,都放在茶几上,把咖啡倒出来,一切都香喷喷的。阿玉很正常的帮着我的忙。一会儿,龙来了。我拿着我的咖啡与面包进房间。我发觉口袋里有龙的手帕。
雪白的。角子上绣一个黑字:龙。
这条手帕,跟KT的衣服一块洗好,会送还他的。
后来一连几天,我都觉得非常的沉闷。我阿瓦是很少有沉闷的日子的——不说话,不笑,拚命的做功课,他们以为我发了神经了。
我没有什么抗议。
KT一连好几天没来看我。他这个人是有点奇怪的,就跟他的妹夫一样,两个人都有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论,不过我是不怕的,我又没爱上他,管他几时来。
但是在路上我碰见了家杰。
他追上来。我有点诧异,这些日子,他难道还记得我?
糟,人穷思旧债,我没欠他什么吧?脑筋飞快的转了一次,没有,我不欠他什么。
“阿瓦!”他说。
“你好吗?”我客气的说。
“你呢?”他反问。
“很好,谢谢你。”
我一直走着,他陪着我走,走着走着,他说:“车子呢?你们不是有一部小车子吗?”
“阿玉有点事,今天她开走了。”我答。
“其实还是一人一部的好。”他说。
“是呀,”我礼貌的答:“谁说不是呢?”那声调是非常附和与无所谓的。对一些人,何必跟他们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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