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惊,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行礼:“徐镇抚。”
用不着观察环境,从入耳的哀嚎声已知自己身在诏狱审讯堂里。
徐功名背着手,讥诮道:“楚百户,好端端的为何晕过去了,你也身体不适?刚好太医没走,要不给你也瞧瞧,省的传到楚尚书……”
楚谣忙道:“老毛病了,无妨,多谢徐大人关心。”
徐功名嘴角噙着冷笑:“那你倒是说一说,你究竟对指挥使大人使了什么坏?”
大人这病来的凶猛,太医说是绒毛堵塞了气道,他根本想不通。平日里大人常常接触绒毛,从未出过问题,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捧着一大把绒毛不间断的吸气。
以大人今日提起楚箫时的咬牙切齿来看,肯定和楚箫有关。
楚谣微微垂着头,沉默以对,她并不清楚哥哥与寇凛之间的具体情况,认为少说少错。
且她早已注意到案台上摆着一套叠放整齐、簇新的锦衣卫官服,连带一柄绣春刀。
再看“自己”身上仍穿着常服,推断徐功名的目的,并不是兴师问罪。
她一直不吭声,徐功名果然也没有继续逼迫,道:“你身负皇命,在咱们锦衣卫领个百户的职,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从没想过给你分派差事,怕分了你临摹《山河万里图》的心思。可如今看来,你应是觉着太闲了吧。大人今日特意嘱咐,说你精力过于旺盛,往后不妨适当安排些简单的差事给你,既不让你在我衙门里觉着烦闷,又不惹人疑心。锦衣卫在咱大人手中,上下虽是铁板一块,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作假之事泄露出去一星半点,还是得大人来善后。”
宝画真迹被盗,朝中官员知道的人并不少,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流传在外,正是因为够资格知道此事的官员,都清楚此事的厉害。这是目前扎在圣上心头的一根针,胆敢乱说话,被无孔不入的锦衣暗卫抓住把柄,基本上后半辈子就只能在诏狱里度过了。
楚谣知道寇凛是在故意找麻烦,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楚箫这阵子待在衙门里无所事事,估计是真待的烦闷,往后还有小半年的时间,给他找点儿差事做,想必正合他意。
楚谣抱拳道:“愿听从大人差遣。”
徐功名原本以为她会搬出圣上的密诏压一压自己,不曾想答应的这般爽快,令他颇感意外:“那行,去将官服换上,点十个校尉,先去城西疏浚堵塞的沟渠,再去城东修垫塌损的街道,具体位置出门前会有人告诉你。”
楚谣微微怔:“徐大人,这一直是五城兵马司的职责吧?”
“怎么了,认为我是故意刁难你?”徐功名凉飕飕一笑,“楚大才子博学多识,难道不知锦衣卫有修理街道和疏通沟渠这两项职责?”
楚谣自然知道,但这些与五城兵马司重合的脏活累活,锦衣卫一向是当没看见的。
“属下领命。”
“完不成不许回来。”
“是。”
对方铁了心,再争辩也没有意义。不让寇凛出一口恶气那是不可能的,被分派些脏活,总比被讹钱强得多。想她身负皇命,寇凛也不敢太过分。
楚谣拧着眉从案台上拿走官服,就近去往画室更换。
脱衣穿衣,她动作轻缓,尽量不触碰到身体,视线更是不敢往下身移。
虽是她哥哥的身体,也是颇为窘迫的。尤其去茅房方便时,这眼睛闭着不行,睁着更不行。是以每次需要楚谣“上身”,她都得不厌其烦的提醒楚箫少喝些水,千万少喝些水。
换上飞鱼服,将绣春刀佩在腰间,收好牙牌。楚谣展臂打量着英武的自己,恍惚间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
取了地图出门,随楚谣前去办事的十个北镇抚司校尉,早已带着工具在衙门外候着了。
她依照地上标识,先是步行去往城西。京中河濠、沟渠承担着排水的重要功能,若有轻微淤塞而不清理,遇到暴雨,很容易闹出水患,并不是件小事。
抵达地图标注的沟渠以后,楚谣探头一看,底部果然沉积不少泥沙。比较奇怪的是,还有大量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块,像是人为倾到进去的。
总不会寇凛为了刁难她,故意找人干的吧?
楚谣无语极了,她好歹领的是个百户职,又不用亲自下去挖泥巴,站在上方监工即可。
检视完以后,她转头对那些校尉道:“开始吧。”
校尉们懒洋洋应了声“是”,慢吞吞拿着铁锨等工具下到沟渠里,一个个像是没吃饱饭。
楚谣不由皱了皱眉,按照他们这样速度,挖到明天晚上也挖不干净。
校尉们干着活,偷瞄她的神情,彼此间面面相觑。他们等着楚谣出口训斥,才好根据段大人吩咐,接着话挤兑她,激怒她。
但楚谣却稳稳站着,一言不发,让他们预先排练好的戏压根唱不下去。
因为楚谣犯不着生气,她和楚箫可以轮换着来,他们爱拖就拖,看看谁熬的过谁。
一僵持就是一下午。
临近黄昏,楚谣寻思着楚箫是时候清醒过来了,撅了根树枝在脚边的泥地里写下一个字:静。
刚刚写好,远处一行四人慢慢走来,状似惊讶的道:“哎?你们瞧,这不是咱们的楚大才子吗?哦不,如今得称呼一声楚百户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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