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坐下,忽地有人叩窗,手法还是自己的人。
窗外就是海,哪个有这么大能耐,一直在水里待着?
想到虞清刚刚经过,他明白了是阿飞:“进来。”
阿飞翻窗入内,湿哒哒的如一条被海浪砸上岸的鱼,单膝跪下,用东瀛语道:“敢问您是哪位大人?”
这颜色的坠子,唯有少影主、左右护法以及四位堂主才有资格佩戴。
柳言白不回答他:“自红袖招暴露,你为何迟迟不归?”
阿飞回道:“虞家少帅将我救下……”他解释了一遍。
与柳言白猜测的一样:“你可有对他泄露教内秘密?”
阿飞凛声:“绝无。”尔后又道,“大人,麻风岛上那位是咱们的右护法么?您可是被他请上岛的?”
柳言白紧紧蹙眉:“怎么,岛上有我们的人?”
“属下最近一段日子潜伏在哨岛内外,发现这麻风岛颇为古怪,几乎每晚都有小船偷摸进出,前几日还瞧见一艘小船里放出了咱们的信鸽。”
“你确定?”
“属下确定。”
柳言白颇感惊讶,他走出舱,走到船头甲板上去,远远注视着前方的麻风岛。
怪不得他在岸上留下记号之后,始终联络不上右护法,原来这位右护法身在麻风岛。
老影主一直不告诉他组织的资金来源,只承诺绝非不义之财,尽管他好奇组织背后的大金主究竟是谁,却从未怀疑过老影主的话。
岂料竟是来源于海盗。
柳言白的眼底骤然间添了一笔阴暗。
*
京城,尚书府。
楚修宁伏案整理资料,根据连日里调查所得出的消息,金鸩这位海上大老板来历不明,曾是个江湖人物,二十几年前因杀害湖广巡抚曾被通缉过,销声匿迹了几年之后,出现在东南海域,将近十七年来一直在海上打拼。
这样一个江湖草莽,与他有什么交集?
为何要来盗走他亡妻的尸身?
楚修宁先前的愤怒,已逐渐被迷茫所代替,直到早上时收到寇凛以信鹰寄来的回信,他才总算找到了些头绪。
寇凛告诉他,自己那一双宝贝儿女如今身在麻风岛,这金鸩当年曾刺杀过东厂督主,后被他岳父谢埕相救。
所以,是天影想要迷惑自己?
楚修宁摸不准这位老影主的心思,也猜不出他的身份,今儿一整天也顾不上想太多,只惦记着寇凛告诉他的双生子遗传病。
寇凛让他去调查,这病是从楚家还是谢家传下来的。
楚修宁早怀疑他们兄妹俩这是病,但被说是家族遗传病,还是令他大感惊讶。
咣当……
寒风凛冽,骤然吹开了窗子,即使有纱罩,台上的烛火也被吹灭。
楚修宁收回思绪,从案台后起身,走到灯前,拿起多宝阁上的火折子。
他尚未将火折子打开,耳畔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是木质拐杖捣在青石砖上发出的声音。
有个拄拐之人,正沿着走廊缓慢且气定神闲的走近他的书房。
那闷重的敲击声在寂静夜间格外清晰,仿若一下下敲击在他心头。
楚修宁拿着火折子一动不动,眉头深锁,他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靠近,此人却如此明目张胆,且还无人阻拦,莫非外头的守卫都被放倒了?
什么来头?
咯吱。
房门被缓缓推开,拐杖先落地,随后那人跨过门槛,未曾阖上门,只站在门口。
楚修宁面色不善,却并不见惊慌:“阁下是……”
那人轻轻放下自己的斗篷帽檐,发出一声干哑的低笑。
房外屋檐下挂着两盏纱灯,趁着昏黄的灯光楚修宁打量此人的容貌,一眼望去有些眼熟,仔细分辨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根根寒毛抑制不住的竖起,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以至于手里的火折子“啪嗒”掉落在地。
他想,他应是伏案睡着了,如今正在梦中。
一定是的。
不然怎么会看见自己的岳父,早已战死沙场十八年的谢埕?
这怎么可能?
谢埕若还活着,如今将近六十,习武之人多半显得年轻,可面前这老翁微佝偻着背,白发苍苍,满脸病态,瞧着得有七八十朝上。
苍老不是重点,重点是十八年前谢埕为护驾战死沙场,是圣上亲自为其入殓,棺椁随军一同回朝。
当时谢从琰尚未认祖归宗,谢埕膝下仅一女谢静姝,楚修宁作为唯一的女婿,披麻戴孝步行十里前去扶柩归葬。
亲见岳父身中十数刀,内脏被搅烂,肠子都流了出来,又因路途遥远,尸体已然发臭,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这位老人阖上门,拄着拐漫步入内,面朝暴露出惊悚之色的楚修宁微微一笑,用干枯沙哑的声音说道:“楚尚书,自我率军出征北元,你我翁婿十九年不见,我已行将朽木,而你依然皎若明月,风采不减当年啊。”
第130章 天影(上)
“岳父大人?”楚修宁藏在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任由指甲扎进肉中,感受到疼痛感,才确定自己并非处于梦中。
“贤婿莫怕, 我是人非鬼。”谢埕指了指油灯, “你先将灯燃上,太黑了, 我这老人家眼睛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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