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康安沉默了会儿,换个话题:“清儿,你认为我该不该接受楚尚书的提议?”
“背叛袁党,改站楚党的提议?”
“恩。”
“说真的,您当年一口气杀了那么多高官,这把柄足以抄家灭族,咱们有选择么?”
“其实楚尚书不是用这个把柄要挟我倒戈,他真是告诉我,他准备出手了,要我看清形势。”虞康安的目光随着远处的灯塔闪烁了下,微微叹息,“袁楚两党在朝中争斗了十几年,谁也没能撼动过谁的地位,楚尚书此次出手,必是大动作,无论输赢,大梁文武势力必会重新洗牌。”
虞清点头:“会的。”
虞康安的头很疼:“这些年,袁首辅没少帮着咱们家,也对我多有提拔,倒戈害他,实在是……倒戈之后,若楚尚书败北,咱们在朝中将无立足之地,迟早也逃不过个抄家灭族。”
虞清试图宽慰他:“爹,若楚尚书赢了,咱们虞家从中获利颇丰。”
此“利”非财。
虞康安不否认,转头看她:“但是清儿,待那时他开海禁,放军权给我,也是有条件的,不然他不放心。”
“联姻?”
“是,他既提了这门婚事,自然有把握压的住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的影响。”
虞清淡然一笑:“爹,我选择从戎的本意是守疆土不遭践踏,护百姓不受欺凌,若楚尚书真有本事令天下太平,将军赋闲,那我嫁人又何妨?”稍稍一顿,又道,“何况嫁的还是我心悦之人,不委屈。”
虞康安微微一叹,在她肩膀轻轻按了下。半响又皱眉问道:“其实长久以来,我始终困惑,身边如此多优秀儿郎,清儿为何独独喜欢楚家那傻小子,除了有个厉害的父亲,一无是处。”
虞清不乐意了:“瞧您说的,我们楚大出身高贵,容貌俊俏,秉性正直,心地纯良,吃苦耐劳……还精通针线缝补,筋骨推拿,酿酒煮茶……最难得的是,将他爹的话当耳旁风,却对我言听计从,为我鞍前马后,这样的男人您再给我找一个去?”
*
房间里虞康安走了以后,楚修宁招了招手:“阿琰。”
谢从琰起身的同时,将墙角竖着的军刀拎起来,挂在腰后的皮质刀带上,走去案台边。
楚修宁提笔在宣纸上迅速写了一行字:“秘密去寻找此物,莫要被人发现,尤其是锦衣卫。”
眸色沉似黑釉,谢从琰紧紧盯着纸上的字,每个字都认识,凑在一起却令他恍惚。
他“恩”了一声,不询问用途。
正准备转身出门,楚修宁问道:“阿琰,寇凛身边曾有个亲信,叫做陆千机,精通易容术是吧?”
谢从琰点头:“那人是天影派去寇凛身边的细作,真名王若谦,咱们隔壁王侍郎府的小公子。”
楚修宁又问:“上次红袖招剿匪,他死了没有?”
谢从琰蹙眉:“不清楚,那夜红袖招里死了很多人,因是以火器强攻,尸体多半面目全非,且这些邪教徒没有户籍,无法验明身份。王若谦善于易容,不知他原本模样,更难辨别。不过他有白病,那晚的尸体中没有一具符合。”
瞧见楚修宁微微颔首,他不解,“姐夫为何忽然问起他?”
“无事,你去做事吧。”
见楚修宁已将目光投向楚箫,谢从琰不再询问,出门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父子俩,楚箫自角落略显局促不安的走过来:“您长途跋涉定然乏累,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
楚修宁将笔挂回笔架上,眼睛一瞬没离开过他:“奇怪,我以为我要挟虞康安,你会数落我这幅政客嘴脸太难看。”
楚箫心中五味杂陈:“爹,您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不给我好脸色看,许久不见,您都一点也不想念我的吗?”
楚修宁鲜少见他这副委屈又可怜巴巴的模样,微微笑了笑:“行了,你同样刚下船,也先去休息吧。”
言罢,起身往卧房里走。
“爹。”楚箫站着没动,喊了一声。
楚修宁正要绕过屏风,驻足回头。
楚箫犹犹豫豫:“您……对于我和妹妹,真的不疑心?”
“你疑心么?”楚修宁站定问他。
“我没有,但妹妹之前疑心过。”楚箫轻轻咳嗽一声,实话实说,“她整日里胡思乱想,难受好一阵子,还为此和妹夫生了几日闷气……”
楚修宁不动声色的听着。
说完后,楚箫忐忑不安的看他一眼,再问一遍:“爹,您老实告诉我,您曾疑心过么?”
“我知道有这么个事情以后,有些恐慌,也有些难过。”
与先前和虞康安聊天时所表现出的睿智从容截然不同,此时的楚修宁卸下所有防备与伪装,双眼清澈,眉宇间却透着些薄薄的疲惫,“我时时忧心你们兄妹俩会受人蛊惑,将这无稽之谈听进心里去,令你们恐慌难过……是以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时时猜度着你们的恐慌,猜度着你们的难过,以至于自己也陷入了你们的恐慌与难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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