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箫黑沉着脸将妹妹帷帽上的轻纱放下,快走一步,挡在她身前。
楚箫并不迂腐,他怕的是妹妹将那些男人眼睛里的惋惜,和那些女人脸上的幸灾乐祸给看了去,白白惹来伤心。
多少年了,楚谣早已百毒不侵,却也不会拂哥哥的好意,默默戴好了帷帽。
杨总管在背后跟着,无声叹了口气。自家小姐瞧着是根柔弱不堪的柳枝,却有着堪比磐石的心性,这般的好姑娘,若非当年那场意外,早已是东宫太子妃了。
若有小姐伴在身侧,太子怎会举步维艰?
都说是小姐没有福分,在他看来,真正福薄的是太子才对。
楚谣被侍女扶着下了船,注意力尽在那一伙人身上,低声询问杨总管:“他们下船了么?”
杨总管也低声回道:“下船了。”
果然不是多心。楚谣不动声色,在侍女的搀扶下艰难走到码头供以歇脚的凉亭,等待家仆去市集采买马车。
而那伙人竟然不走,堂而皇之的坐在另一侧的凉亭里。
楚谣故作镇定,假装不知,闭着眼睛小憩。
一刻钟过罢,听见楚箫很没见识的惊叹声:“阿谣,你瞧那艘船!”
楚谣睁眼,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也是微微一愕。那艘缓慢驶来的船,庞大不说,船身金灿灿,艳阳下,刺的人眼疼。
楚箫惊叹过后,顺口接了一个嘲笑:“这品位也是绝了。”
楚谣心里一个咯噔,哪里笑的出来。
除却渔民,本朝禁止私人船只进入运河,楚家也有自己的船,可此番她若乘坐私船进京,必会有言官弹劾她父亲。
敢用金色,又不怕言官弹劾的,她只能想到那位刚刚官复原职、奉旨进京查案的锦衣卫指挥使寇凛。
但那位寇大人祖籍扬州,接到回京的圣旨应该将近两个月了,按照日子来算,早该抵京了才对,为何刚到沧州?
第3章 遇袭
楚谣盯着那艘漆金大船,目望船速不断放缓,直至停靠在河岸边。
船停稳后,自舱里走出一个娃娃脸的少年,身量矮小,异常清瘦,衣袍套在身上像是挂在竹竿上,空荡荡的。只见他足下一点,飞鹞般利索的窜上桅杆,乐悠悠坐于顶部吹风。
楚谣见着这少年的一瞬,确定船主是寇凛无疑。
楚箫看了又看:“此人我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好像是锦……”
“是锦衣卫衙门里的一个总旗,段小江。”楚谣替他说了出来。总旗不过七品大的芝麻官,京城一抓一大把,但段小江是寇凛的左膀右臂,官小权大,名声在京城响亮的很。
“寇指挥使的船?”楚箫好奇着摸下巴,“他怎么走到咱们后头了?”
楚谣也想知道原因,隔着帷帽轻纱,她朝另一侧的凉亭瞥一眼,那九个从济宁就一直跟着他们的人,在锦衣卫出现后,起身匆匆离开了。
“阿谣。”楚箫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吸引她的注意力,“也是巧了,寇大人也是去京城的,不若我去与他打个商量,让咱们搭个船,你这一路担惊受怕,寝食不安,与锦衣卫同行,总该放下戒心了吧?”
说着,他理了理衣袖就朝岸边走。
楚谣连忙制止:“别去。”
楚箫回头,眨了眨眼睛:“你怕寇大人为难咱们?去年他被百官联名弹劾,你不是说爹没有参与么?”
“爹是没有参与弹劾,但当时刑部尚书因病致仕,由爹暂管刑部,关于寇凛亲信的罪证,就捏在爹手中,全是爹呈上去的。”楚谣看向金船方向,语气淡淡,“再说了,他的船,咱们怕是坐不起。”
“坐不起?他还会问咱们讨要船票不成?”话出口,楚箫微微愣,脑海里闪过寇凛过往那些斑斑劣迹,有觉悟的闭了嘴。
不怕寇凛讨船票钱,怕的是登上他的船,一不小心摔了个破茶盏,被他狮子大开口,硬说是哪哪儿朝代流传下来的稀世珍宝。
袁首辅就曾被这么讹过,险些给气晕过去。
因着这事儿,楚箫不讨厌寇凛。朝中党派林立,终日勾心斗角,有几个是为了黎民百姓,不都是为了权势和利益吗?
摊上寇凛这种无赖,可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他对寇凛也谈不上喜欢。楚箫对争名逐利没兴趣,自幼立志从军,梦想是荡平倭寇福泽百姓,认准了那才是热血男儿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但自从患上晕血症,他的理想算是到头了。
除却与那些世家子弟斗气,只剩下混吃等死了。
自嘲着勾了勾嘴角,楚箫丢掉去拜访寇凛的念头,在楚谣身侧坐下,瓮声瓮气的道:“你说的对,咱还是离那寇大人远些吧,以免咱爹晚节不保。”
楚谣听见“晚节不保”四个字,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是笑了。
先前说七品以上京官没被寇凛坑过的凤毛麟角,楚尚书就是其中的凤毛,每每提起来,也是一桩引以为傲的成就。
……
家仆在沧州城里买了三辆马车回来,一行人经陆路继续北上。
白日里走官道大陆,天不黑便寻热闹的地方住下,避免走夜路,几日后已近京郊。
当晚借宿在一座香火还算鼎盛的寺庙里,马车颠簸的难受,楚谣没有胃口,简单吃了几口斋饭,早早上床歇下,挨着枕头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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