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滑稽了。
我深深的叹一口气。
如果说我这束电波比我所遇见的一切地球男人更可爱真挚,真是会被人用石头扔死。
以后的生活不会一样了。
认识过南星,到过他的家,还想在什么人身上寻找刺激呢?
我真笨,我甚至不懂得利用南星,照说随便叫他给我几条方程式,我就可以发财了。不需要很伟大的东西,譬如说一只真正根治蛀牙的牙膏,或是百分之一百有效的去皱霜,这种小但极有用,日常生活中非常需要的小发明,他一定是知道的。
那我就可以做富婆了。
但我却忙着谈恋爱。
我与我那不可救药的làng漫主义。
连谭世民都说我太不懂时务,但是我不肯利用老谭,是我的高格--我并不爱他。
若果我爱上老谭,叫所爱与爱我的人为我作一点服务,在道义上,是人所认可的。这个界限非常微妙:嫁到有本事的丈夫,为妻者衣食住行全部获得供应,这是她合法的福气,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她正式的配偶,她的身份便立刻暧昧起来。
地球人的道德观念真是滑稽,这社会制度并不是最好的制度,但没有它也是不行的。
我与南星相聚的时间何其匆匆。也许他不这么想吧,他对我的来龙去脉再清楚没有。
小四来看我。
“小三呢?”
“在大屿山露营。”
“这种天气露营?”
“表姐,在未来世界里,人们都生活在空气调节的空间,有人不小心,在室外碰到阳光雨露,竟然病了,不久更一命呜呼。”
我没好气,“怎么,算是讽刺我?还是讲科幻故事?”
“表姐,你倒说说看,到底有没有外星人?”小四问。
“当然有!”我如斩钉截铁般说。
“你相信卫斯理是不是?”他问。
“卫斯理的确启发了我们的想象力,”我说:“外星人是一定有的,宇宙这么浩瀚,人类这么落后,有许多奥秘是我们不能了解的。”
小四偷偷笑,“你仿佛得到了新的启示。”
“这件事已经结束,在我的心qíng平复之后,我决定造访卫君,与他讨论一下。”
“讨论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
“表姐何必瞒我们。”
“你们小孩子,懂什么。”
“表姐,我发觉你们二十多三十岁的人好不寂寞,对我们说‘小孩子懂什么’,又对老人家说‘年纪大懂什么’,结果什么人都不懂,那多寂寞。”
“去去。”
“有什么事是可以同卫君商量而不是我们呢?”小四撑着下巴苦苦思量,忽然眼睛一亮,“你看到UFO了!”
我没好气,“你真落后,你还以为还是五十年代,到处有幽浮飞来飞去,现在外太空人根本用不着jiāo通工具。”
小四气馁,“这倒是真的。”
我拿着一杯香片慢慢的呷。
小四忽然说:“猜我看到谁?”
“谁?”我睁大眼,他亦有什么奇遇不成?
“谭世民。”
我松出一口气。
“一大班女人围着他在的士可,一塌糊涂。”小四啧啧有声,“没想你们一分手,他立刻堕落。”
我跳起来,“喂,你当心你的尊嘴,别乱造谣,第一:我们从来不会在一起过;第二:你管他是不是堕落,你那么清高的人,怎么会与他在同一场所出现?”
小四说:“越描越黑,表姐,算了吧,何必巴巴的否认?全城都知道你们分手了。”
我有种跳到huáng河都洗不清的感觉,索xing摆摆手。
“你挑了周至恒?”
“没有。”我说。
“两个都没了?”小四睁大眼睛,“你下半生怎么过?”
“天下是有自食其力这回事的。”
“啧啧啧。”
“闭嘴。”
“你最近心qíng坏透了。”
那还用说。
“而且看样子不是为了谭世民与周至恒。”小四观察力蛮qiáng的。
“别抽丝剥茧的了。”
“是不是有第三者?”他自言自语,“姑妈一直担心你的终身大事,表姐。如果有第三者,我们来得这样勤,断然不会不发觉,这件事处处透着奇怪。”
南星是不会回来的了,我死了这条心吧。
将来我总会遇到我的德配。
又过了两日,公司的玛丽通知我:“雨过天晴,这早晚大老板就会通知你叫你来复职。”
我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以及有什么不好。
也许在办公室里扑来扑去,作其jī飞狗走状,也有好处,可以不那么胡思乱想,而且别忘了,月底有薪水发。
而做生不如做熟,这种闲气争来作甚,不如归去。
“硕人,别想太多了,知道你心qíng不好,跟谭公子拆开了?”
全世界都以为他们知道别人的秘密。
“有人看见他载着金发艳女飞车。”
“他那辆车,仿佛似飞机低飞。”
“其实那时候,你同他也并不见得那么接近。”玛丽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
“我们约数月见一次面,不知为什么,亲友同事统统以为我同他走。”
玛丽笑,“你总算不是个轻狂的女人,也并不招摇张扬,懂得保护自己。”
我不语。
“等你在回来做同事。”
“好的。”我嘲弄的说:“我等着做老臣子拿退休金。”
她哧一声笑了,“彼此彼此。”她叹息。
南星如果肯传我炼金之术就好了。
周至恒在我百般无聊的时候来找我。
他说他要离开香港。
我倒是舍不得他走,这个人,做个朋友是很有趣的。
“去gān吗?你那么爱热闹好胜,”我说,“到了外国的小镇,闷死你。”
“少为我担心,顾一顾你自己。”他也不是不关心我。
我不响。
“你应该跟谭世民。”
“不必替我打算,”我学他的口气,“我的事我自己有分数。”
“别倔qiáng了,大家也算是老朋友,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
“别暧昧,我甚至没有同你接吻过。”
“你跟了谭世民,大家都安乐。”
“我不爱他。”
他忽然问:“你可爱我?”
“有一个阶段,”我承认,“在似爱非爱之间,但始终没有跨过那条线。”
“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不,”我现在肯定了,“我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每个人都急于要知道他是谁。
“他已经走了。”
至恒拍一下大腿,“故弄玄虚。我有种感觉,你会嫁给谭世民。”
“别乱说,人家在女人群中不知多吃香,怎么会挑中我?”
“他现在存心冷你一冷,这些日子等你坐闷了冷板,知道他的好处,你们俩就会言归于好。”
我笑了,“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这样热心?”
“我是喜欢你的,硕人。”
“我给过你机会。”
“我的理想对象不是你,硕人,我是一名穷小子,单凭着英俊的面孔以及俏皮的嘴巴在社会上是爬不起来的,硕人,我一直想娶个可以拉我一把的女人。”
我大大的惊讶,周至恒几时这么老实了?他这个心愿,我一直是知道的,事实上这个虚荣的城市里,不少老王老五都有这个想法,盼望将至之鸿鹄,直至憔悴。
我点点头,“人各有志。”
谁是làng漫蒂克的傻子。
南星也不会为任何不相gān的人牺牲。
况且现在在地球上的风气不一样了,那位排行第七的南星女郎尚有机会与她的配偶白头偕老,此刻谁能保证什么?南星巴巴的抛弃一起来做个平凡的地球人,到头来反而被地球女遗弃,这条数怎么个算法?他不会那么笨。
“硕人,你怎么痴痴呆呆的?”至恒细声问我。
我摇摇头。
“看你,瘦了足足一圈,没jīng打采,到底是为了谁嘛?”他的声音有一丝盼望。
我知道,他暗暗希望我是为了他。
“为了你。”我疲倦的说。
他太聪明,“不,不是为了我。”很失望。
我把玩我手指上的指环,不出声。“至恒,少你一个朋友,也是损失。”
“总会有的。”
“有什么?”我抬起头。
“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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