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客_亦舒【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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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三笑,“表姐在等罗拔烈福或许?”

    我让这两只顽皮鬼进来。

    “这么早就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早?”小四诧异的转过头来,“已经下午两点了。”

    “两点?”我如遭雷殛,我还以为是早上七八点钟!

    我连忙抓住一只钟看,时针指在两点种。

    我还不相信,又找来石英手表,也是两点钟。

    真的两点了。

    南星已经走了。

    他说明要回去,今日中午之前,他要回去报道。

    我如失去三魂七魄,难过的双目直视。

    走了,他走了,我忘了时刻,如仙德瑞拉,得意忘形,忘记向他说再见。

    我抬头看窗外的天空,他回去了。

    小三问:“表姐,你看什么?”

    小四咕咕笑,“在等天外来客,这是标准姿势,提高头作四十五度角,双目直视……”

    “表姐的表qíng伤心yù绝,象是失恋似的。”小三说。

    我扑到镜子面前去,可不是。

    我一面孔惨痛,五官扭在一起,面孔上所有可以皱的地方都皱着,双目空dòng,连皮肤都粗糙起来,发着小包包。我伸手摸一摸脸,颓然坐下。

    “表姐,你怎么了可是不知道该在A君或B君之间挑哪一个?”小四嬉皮笑脸。

    我凶神恶煞似的问:“什么A君B君昏君?”

    “哗。”两个捣蛋鬼后退三步,“要吃人。”

    “说呀。”

    “喏,谭世民是A君的话,周至恒就是B君。”

    “去死吧。”

    “哗,莫非出现了C君。”两人作其叹为观止状。

    电话铃响了。

    我过去接。

    “硕人。”是世民。

    “世民。”我的声音有点痛不yù生。

    “怎么了?一副大难临头的语气。”

    “我想出来走走。”

    “我马上来接你。”

    “谢谢你,世民。”我挂上电话。

    小三趋向前来,“谭世民最后胜出?”

    “神经病。”

    小四说:“表姐,去打扮打扮,你这样子如何见人?”

    我说:“不要紧,熟人,他看不出来。”

    两只小鬼偷偷的窃笑。

    我用双手掩住脸,南星南星,你在什么地方?快回来快回来,南星,至少同我说声再见珍重。

    世民一见我,马上看出来,“你怎么搞的?残败得犹如殡仪馆中收回来的花牌。”

    “谢谢你!”我瞪他一眼。

    “这样子出来太欺场,”他愤愤不平,“我保证你同周至恒出去就打扮的好似一只彩雀。”

    “那我打道回府好了。”我大怒。

    南星才不会理会我面孔上是否负担着七层脂粉。

    地球人真卑鄙。

    “说笑而已,为什么不开心?”

    我脱口而出:“喜欢的人离开我,我一颗心象被炸弹炸过。”

    谭世民弹眼碌睛,“哪一个是你喜欢的人?”

    我吞一口唾沫。

    “谁?周至恒?”

    “我同他已经完了。”

    “同这种人闹翻,也不必搞得蓬头鬼似的,啥人来同qíng侬?”

    他象倒翻了醋坛子。

    “不是他,”我拖长了声音,“真是乌搞。”

    “不是周至恒,是谁?”

    “你管呢!”

    “朋友与朋友,诉诉苦也不行?”

    他自觉理亏,但犹自悻悻然。“为什么在别的男人那里吃了亏,就跑到我这里来罗嗦?”

    我不觉眼红了,“他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吸一吸鼻子,“没有什么。”

    “硕人,你在恋爱?”他讶异的问。

    “我?”我自己也乱了阵脚,“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不不。”一味的否认。

    但心中恐慌得很,恋爱?要死,怎么可能?

    我连他面长面短都不知道,一点认识也没有,怎么可能爱得起来?不会的。

    况且他已经走了。

    我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拳头抓住似的,透不过气来,也说不出有什么不舒服,但总之浑身不适。

    是不是外太空之旅行引起我身体不良之反应?

    南星说过会的。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谭世民面前。

    他说:“硕人,我有什么义务对着你的哭丧脸?”

    “没有一点义气。”我骂他。

    “我并没有本事另你忘却忧虑,我再有义气也是枉然,我已làng费了半生的时间来追求你,好容易等到你与周至恒分手,现在又杀出个程咬斤,我受够了,你不贪慕虚荣,自有好此道者,你放心,我不会找不到女朋友。”

    我泄气。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半生了,他真的为我糟蹋了半生的时光?

    我认识他总共不过三五年时间,在他口中就已经是半生了,我感慨的想:现代人感qíng!上午相逢,下午分手,晚上逢人述说失恋。难怪谭世民要抱怨……

    太不符合经济原则了,‘无限’心思,‘无限’时间,都掉在yīn沟里。

    他已经算得上一个伟大的人。

    我也认为认识他一场是值得庆祝的事。

    “送我回去吧。”我用慷慨就义的声音说。

    他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是谁?”

    “一个至为遥远的人,”我说:“喂,车子别开得那么快好不好?”

    我看一看他的车速表,一直增加数目,飞驰至时速一百多公里。

    我骇然,“喂!我不值得你与我同归于尽!”

    “你懂得什么?开这个车子,不快有什么意思?”他不以为然,“你又不是没坐过我车子?”

    我心惊胆战,“慢一点好不好?再踩油门,它要腾空飞升了。”

    “没胆子!”

    “中国不是这样qiáng的!”

    他迫不得已,把车速减低,我嘘出一口气,背部冷汗直流,吓死人。

    南星保证不会做这种无聊肤浅的事。

    到了家,谭世民象是再也对我提不起兴趣来,他下车替我开车门。

    “再见。”我说。

    “硕人,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我瞪他一眼。

    “我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我这样子与你马拉松,要到什么时候?家里催着我结婚哩。”

    “去吧,去吧,”我说,“结个饱吧。”

    “太没有风度了,”他说:“硕人,最近这些日子,你xingqíng大变。”

    那辆跑车怒吼着一溜烟似冲刺而去。

    又失去一个。

    我现在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了。

    寂静的公寓,我一个人落寞地坐下。

    我想同他们在柔和的音乐灯光下倾诉心事,他们都要我陪他们寻欢作乐。结果只好一个人回来呆坐。

    天涯何处觅知音。

    非常苦闷的睡著了。

    在梦中一直想出去与南星会面。当然不果。那次他不知把我的脑电波经过什么处理,才会有那么奇异的经历,凭我自己的力量,过一百年也不能否达到目的地。

    醒来很悲哀,一生人第一次有这么失望及悲痛的感觉。

    比一般人失恋更难过,与地球男人分手,至少还有痕迹,此刻南星离我而去,无影无踪,诉苦都无从诉去。

    既失业又失恋,太倒霉了。

    我掠一掠头发,失恋,太好笑了,我怎么会承认爱上南星,我不否认对他有极大的好感,但失恋……反正现在约男友看电影被推掉也可以美其名曰失恋,失恋,就啊失恋吧。

    我想念这个南星。他这么健谈这么温柔这么迁就,简直充满智慧,又懂生活趣味,谁说他不是一个理想的男朋友?

    可惜他一去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

    他们的时间与我们的不一样,我只不过在南星七号上逗留十来分钟,地球上已是十来个钟头。南星这一去如果一两年不回来,我在地球上不怕成了老太婆。

    南星一去不返。

    这个故事是教训我们找男朋友还是找身边的人好些。

    我几乎没为思念一个外太空人成疾。

    这些日子我同小三小四他们一夥,跑在沙滩上变黑炭头。

    周至恒来找过我,他说:“谭世民同一个歌星走,你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关我什么事呢?”

    “谭某一向是你不贰之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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