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纳妾,从来没这般声势浩大过。
不过,这辈子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不也发生过吗?喜服没穿,轿子没上,无端地就成了兰陵侯府的十八姬,无端的一头栽了进去,以为得遇良人,不科竟然是个断袖……
嫁就嫁吧,她不想阿云难过,无论嫁谁,反正都不是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房门忽然传来一点声响,她以为是喜娘又来催促,于是大声说道:
“就要好了,再等等。”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拿起喜服,不料啪的一声一个黄色布袋子掉落在地上,她捡起来打开一看,心猛地坠到了谷底。
里面装着一串断了的檀香念珠,其中最大的那一颗是紫褐色的,刻着一个小篆,阿一不会认字更看不懂小篆,但这个字她是认得的。
静林师傅的檀香手串,其中最大的一颗上面刻着一个“静”字。
常年的摩挲,珠子光滑润泽。
她的手有点抖,打开袋子里放着的一张纸,上面潦草地画着几幅图,第一幅是静林师太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围住;第二幅是静林师傅被绑住双手,一旁的刀疤汉子手上正拿着一把尖刀狞笑;第三幅画歹徒被官兵逼到悬崖,身后是万丈深渊,静林师父一脚悬空眼看就要坠下;而第四幅画画的却是青砖绿瓦围墙,墙下是一丛丛灿烂的玉簪花,墙外的银杏树下有人背对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阿一的脑袋这时混乱至极,这是什么意思?师父被绑架了?不许自己报官?那堵墙看上去很熟眼,那堵墙……
那堵墙不就是浣云轩的南墙?!她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喜娘和来伺候的丫鬟捧着水盆险些被她撞翻。她们连忙喊住她,但她置若周闻一直跑到南墙之下,果然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把竹梯。她一把掀起裙子攀着竹梯咬着牙爬上了墙,墙外的银杏树高大粗壮,叶子婆娑成荫,树下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赶车人靠在车横木上草帽盖住了半张脸像是在小憩。
“姑娘,您这是在干什么?”喜娘在身后气喘吁吁地喊道,一边对丫鬟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禀报云夫人?”
阿一站在墙上,正胆怯犹豫着该不该跳下去,喜娘这一喊不由得迟疑了,她一咬牙闭上眼睛就往下跳。
大不了摔到手脚,擦伤扭伤什么的,过几天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师父被什么歹人掳走了……她抓紧了手中的布袋子,对静林师父的担心胜过恐惧,可是……
没有想象中的下坠挫伤,更没有疼痛,只是忽如其来的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然后被紧紧地抱着跌坠在地上,淡淡的混着薄荷味的青草气息涌入鼻端,也许是地上的砂子石头实在硌得厉害,他闷哼一声,她却是猛然惊醒般睁大了眼睛,身子被他的手臂勒得骨头都几乎要碎了,可是她却看不见他的脸,他的下巴抵住她光洁的额,右手手指没入她的黑发禁止了她的挣扎。
周遭一片静寂,除了他和她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动弹不得,只听到他胸口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起伏着,清晰无比。那是久违了的熟悉的怀抱,她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一瞬间失却了思考的能力,心绪混乱不堪,慌乱无措中终究还是发现自己心底那一丝隐隐的期待和苦涩的情怀。
许久以前,远远的望着那薄唇噙笑眼眸幽深目光却冷峭得如霜如雪的他时,心底被苦苦压抑住的就是那样的苦涩,想多看他一眼,然后再多看一眼……直到,情根深种而不自知……
她知道自己犯了贪痴之戒,可是就像沉迷了的赌徒一样,再也回不了头。
伏澜江上,她告诉自己,可以死心了。他不过是利用你,阿一,你是个傻瓜,死了也好,人不在了,心也不会再系在他的身上。
于是她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忘了那些曾经甜蜜或是忧伤的往事,但是到了此刻才明白,有个人注定是你命中的冤孽,逃不开,避不过,忘不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狠地用力想要撑起身子,无奈他的手臂反而箍得更紧,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了,艰难地说:
“你,放开我!”
“不放。”忍住背脊处传来的硌痛,他从喉间蹦出这两个字,语气前所未有的执坳。
王府南墙内的脚步声人声开始哗动,她怒了,道:
“景渊,放开我!”
“不逃?”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不逃。”
景渊的手臂微徽松了一下,她像得救般喘了两口气,他终于松开她,她狼狈地挣开他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而他只是坐起身子,桃花眼光彩幢幢,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眸,釉色的薄唇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月白长衫沾了尘土,随意络在脑后的黑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但就是这样毫不在意地坐着,什么侯门贵胄什么冷傲公子的身份抛诸九霄云外。惟独那张脸,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只是消瘦了许多,竟有了嶙峋的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痛楚,她分辨不清他眼内密密交织的究竟是思念还是惊讶,只觉得有什么汹涌地冲击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眼,发酸发涩,可是往事依旧清晰,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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