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掀开她的裤腿,只见上面一条条秘密的伤痕叠在一起,应该是拿很小的皮鞭抽的,旧伤未愈新伤又来,伤口发红溃烂了一片,两条小腿都有。景渊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咬着牙道:
“掖庭的那些狗奴才,看我以后怎么冶他们!”
景时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你看你,浑身上下尘土熏黑,竟然只穿着中衣,衣袂还被烧了一截,头发凌乱,满脸胡渣子,形容落魄不堪。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自己收拾一番,免得小尼姑醒来时又把她吓晕了。”
景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一身脏污,可又顽固地坐在床头,把她额上的湿布翻过来,说:
“我不走,一醒来看到你这糟老头子,敢情病更重了。”
“你……”景时彦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朝一旁伺候着的郁离说道:“你瞧瞧你瞧瞧,这人心里还有叔公我吗?大尼姑还没治好小尼姑又出事,简直是变着法子折腾老人家,我们走,就让这一身臭的兰陵侯把病人熏到受不了然后就会醒了……”
终于,聒噪的景时彦使得景渊黑着一张脸去沐浴,然后用膳。
想起几个时辰前的那场大火,他仍然心有余悸。
就差那么一点,他和阿一可能就永远睁不开眼睛再看彼此一眼了。
没想到皇宫的侍卫和御林军会如此迅速地赶到,随即赶来的还有脸色阴沉浑身冰冷难掩杀气的皇帝司马弘,他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狠命抱着怀里女人唤着名字的景渊,皱了皱眉,目光如炬巡视了一周,终于发现那堆逃出来的女人当中瑟缩着的白色身影。司马弘走过去,身后的侍卫立即跟上,他揪着女人的衣襟一手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整个提了出来,道:
“很好,你还死不了。”
景渊本不留意,但从未见过温文儒雅的皇帝这么暴戾的一面,当下愣了愣,而太医此时匆匆赶来,景渊站起来把太医拦住要他马上给阿一诊治。而那边的女人缓缓开口道: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也不想活那么久,可是没办法。要怨便怨兰陵侯,是他多事,无意中救了我,真是讨厌得很……咳咳……”她捂住胸口,喘着气咳嗽着,污黑的脸上微显病态的潮红。
“太医!”司马弘气急败坏地抱住女人软绵绵就要倒下去的身子,“你还不过来诊治?!”
景渊这才恍然明白御林军和皇宫侍卫的救援来得如此迅速的原因。
阿一的烧半夜才退,意识逐渐回归之际只觉得喉咙干得几乎开裂,嘴唇动了动,身子一轻不知被谁小心地抱住身子,蘸了水的湿布轻轻地润湿着她的唇,她用力地睁开眼睛,灯光昏黄,光影朦胧中那张熟悉的脸看不真切。她伸出手去抚上那长满青色胡茬的脸,握着巾布的手微微一颤,景渊道:
“你醒了?可有觉得哪里难受?郁离,郁离——”他连声喊郁离进来,“快告诉老头子,阿一醒了……”
“我们……没有死……”她艰难地说,“我好像……见到带火的木头……砸到你了……”
“傻瓜,”他抱紧了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颤抖,“我好好的,你担心什么……这是品雪轩,你不认得了?”
她的视线停在斜上方挂着帐子的小银钩上,走了,这是品雪轩,她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下来。阿一在晚霞佳月她们的伺候下喝了点粥,擦拭了身子换过衣服,又服了药才又睡下,景时彦给她再施了针以通血脉,头也不回地对屋里的景渊道:
“放心吧,能醒过来就好,花些时间来好好调养,她会好起来的。”
四周安安静静的,那个顽劣不孝的侄孙居然难得地没有搭话,景时彦转身一看,窗边的罗汉榻上景渊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那儿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阿一再次醒来时,是在颠簸着上山的马车上。车厢一如过去那般宽敞舒适,她揉了揉眼睛,不太明朗的光线中她一拾头便见到景渊靠在窗棂上闭着眼睛小寐的脸,而自己正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怀里,暖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身上还披了一袭薄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头脑还是有点昏沉,挣扎着想要坐正身子掀开帘子往外看。
景渊手臂一身,她又跌回他的怀里,只听得他说:
“别动,老头子说你不能吹风。”声音透着疲倦,可阿一心里却无端一暖。
过了几刻钟,马车终于停了。景渊用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密密的才抱她下车。光线一下子明亮起来,阿一发现他们站在半山的一座新建的宅子前,门楣上一大块牌匾,上面极有气势的写着几个她压根儿看不懂的字。
“这是倚绿山庄,上面那是篆书,你看不懂也是自然。”景渊了然她的疑惑,低声在她耳边解释道。
倚绿山庄丛竹遍布,一进门左右两旁皆是抄手游廊,当中引活水为池,岸边堆砌奇山怪石,花木扶疏,别有一番情致。景勉在前面带路,一直把他们引至南面的相宜馆。相宜馆的格局关似品雪轩,当中是圆门,门内是鱼池梅园,再往里走才是花厅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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