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做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感觉是快乐的。
一连几天,我神采飞扬。我打过一次电话给文采。
我请她到这里来看看。我约了她三天之后来。
我得准备一下才行!家里虽然不脏,但也得整理。
我请了阿丽来帮手,她比较听命令,也做得动。
但是她很多事,她一直问:“大哥,你打扫家里gān么?”
她是一个好奇的人。
我把沙发套子都换上gān净的,地板打了腊,亮光光的。
阿丽说厨房地下要洗,她居然会拖地,了不起。
我说:“阿丽,一定请你吃大餐,你太乖了。”
“大哥,”她笑嘻嘻的说:“这叫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问她:“你替我看看。”
“准备什么?”阿丽问:“你准备做什么,你没告诉我。”
“阿丽,你的毛病是多事,这个习惯必须要改。”
“什么多事?”阿丽笑嘻嘻的说:“你瞒得了谁?”
“谁?什么瞒谁?谁要瞒谁?我太不明白了。”
“一定有女孩子来看你,是不是?”她问:“还骗我?”
“奇怪,怎么见得收拾东西就是有女客来访呢?”
“因为你一向都马马虎虎,没有其他力量可以推动你。”
我笑。
“怎么,猜对了吧?”阿丽拍手,“还赖呢?赖不掉了。”
“你真鬼灵jīng。”我说。
“旁观者清。”阿丽连忙又补上一句,“知道吗?”
“对了,你用了这么多成语,我才想起来的,你的关老师,托我转告你,你的国文退步迅速,你得当心。”
“是吗?”阿丽说:“也没有不及格,我自然当心。”
“以前你是拿一百分的学生,他对你失望了。”
“我对他更失望呢。”她说:“真是的,怎么算帐?”
“你这个孩子,真是另外有一套奇怪的想法。”
“谁都有奇怪的想法,不是?反正我不打算考好国文。”
“你可以做到的事qíng而不做,这是不对的。”我说。
“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教训人。”她翘嘴。
“你现在才十几岁,就不让人教训了?”我反问。
“你去告诉关老师,我根本不愿考他那一科!”
“你实在是任xing,”我笑说:“我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阿丽皱眉头说:“要是我不做自己开心的事,到了八十岁,往回想,我真会后悔。”
“我的天!”
“我只活几十年罢了,大哥,无论怎么做人,总是匆匆忙忙的一世人,迁就得了那么多吗?”她认真的问。
我呆了一会儿。“但是阿丽,你这种想法,真是很少的。”
“也许,但是很多年轻人都不能太适应这个世界。”
我想起小雅,她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她也不适应生活。
于是我说:“阿丽,我不准你想太多事qíng,知道没有?”
“知道了,大人总不让我们想事qíng。愚民政策。”
我又笑,阿丽这孩子讲话太有真理,我很服她。
“你的工作完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说:“谢谢你。”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派不到用场就赶我走,真毒辣。”
我又笑,“你打算在这里一整个晚上?”我问她。
“大哥,我回家也没有事qíng可做。”她向我诉苦。
“可以做的事qíng太多了,你提不起劲来,能怪谁?”
“好了好了,算了算了,我qíng愿回家也不听你的。”
“明天来,我请你吃冰淇淋。”我说:“不要生气。”
她瞅我一眼,出门走了。
她是一个好小孩。
这年头寂寞的小孩太多,除了关在家里,他们想不出可以做些什么。看电影,吃茶,都已经腻得不能再腻,几条又脏又臭的马路,又有什么好逛,假期旅行,无论哪里,都挤满了人人人,连cha足的地方都没有。
大家只好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像飞不动的小鸟。
阿丽也是其中之一。我是很同qíng她的!我同qíng所有的孩子。
文采来的时候,很惊异我家里的洁净,她问:“一个人住?”
我的脸就红了。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呢?
她随即察觉,她问:“令尊令堂呢?不在一块儿?”
“去世了。”我说。
“对不起。”她马上把话题支开,“一个人住倒清静。”
“是的,方便工作。”我答。她很会替我着想。
我请她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与她参观我的两房一厅。
“真是十分整洁呢。”她赞不绝口,“男人这样子不容易。”
我没说我是特别请了帮手来的,我没有说出来。
她问:“最近的工作忙不忙?我没有打扰太多吗?”
“再忙也抽得出半天的时间。”我笑,请她再坐下。
她穿了一条细麻的长裤,一件白色短袖纱衣,非常明朗。
她的脸色非常好,有一种青chūn气息,紧紧的吸引了我。
我与她一直聊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阿关这一次,可没介绍错人,我觉得这是对了。
很少有介绍成功的男女朋友,大概我与文采,是例外。
这样的女孩子,我愿意与她做朋友,以至是伴侣。
她实在太合我心意了。在家坐了半天,我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摇摇头。
“到哪里去呢?”她反问:“地方是这样的小。”
我笑,“是的,这里的居住环境,太不理想了。”
“表姐叫我们上她家去吃饭,她做了一个五青jī。”
“阿关的福气很好,娶到了你表姐。”我很羡慕的说。
“是的,我表姐很能gān,又会理家务。”文采抿嘴笑。
“你呢?”
“我?”她的笑意更浓了,“我什么也不会。”
“我不相信。”我说:“你也是一个很能gān的女孩子。”
“我又不会做菜,又懒。不肯管家。”她笑说。
“结婚之后就一定不这样。”我忽然之间冲口而出。
随即我便察觉自己失态了,我真有点得意忘形。
我不出声,真是尴尬,我一向说话都是小心的呀!
怎么这次就大大失礼了呢?希望她不要见怪才好。
但是她没有,她绝对没有生气,她只是看看地下。
隔了很久她说:“唉呀,地下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廿二三岁大概是一个女孩子最可爱的年纪了。
她开始成熟,但是又保留着一部份的天真烂漫。
她不再孩子气,然而又不过份世故,老气横秋。
文采正是这种年纪,她不像阿丽她们,会无理取闹。
文采讲道理,明是非,但是又调皮,轻松。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跳起来,好像人在书堆里了。
“我们几时到阿关那里去?约好时间没有?”我问。
“晚饭时间去好了。”她说:“你通常是怎么吃的?”
“吃?没有定时,在朋友家,餐厅,自己弄。”
“自己怎么个弄法?”她问:“你倒说来听听。”
“胡乱来的,”我的脸又红了。“下点面,煮一锅汤?”
“叫我表姐跟你做点菜带过来吃,不就行了?”
“那怎么好意思?况且她也是够忙的了,不可以。”
“这样吧,”她说:“我倒是很空,我来帮你如何?”
“好是太好了,”我说:“只是太不敢当了。”
文采笑,“怎么说一句话,有这么多的‘太’字?”
我也笑。
“没有关系的,既然有空,我会常常过来的。”她说。
“那太好了。”我眉飞色舞的说:“我等着吃你的菜。”
“我们可以过去了。”文采说:“他们离这里很近。”
“是的,才走十分锺的路程。”我说:“不远。”
一个人在与女朋友jiāo谈的时候,少不免会有点语无伦次。
我就有这种qíng形发生了。
我锁上门,与她一同散步过阿关的家里去。
我顺便买了一点水果,文采也帮我拎了一点。
我问她,“你的名字真是好听?是父亲取的吧?”
“不是,是祖父,我们一家都是他取的名字。”文采说。
“府上还有些什么人?”我问,其实我想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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