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_亦舒【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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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初正穿套平色麻的西装,坚明的服装比起他,显得相当寒酸,淑文板起了脸,恨坚明不量力,偏要来出洋相,她把嘴唇合得很紧,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唐初正说:“欢迎欢迎。”招待他们坐下了,但是也没有过来与他们多谈,依然站在门口。

    淑文如坐针毡,她觉得他们这一次来,真是多此一举。

    坚明说:“记得吗?以前我们老来这里。”

    淑文低头头,一声不响。坚明不以为意,他惯了。

    客人陆续来了,都打扮得很光鲜,大多数是他俩不认识的,也没有对他俩多加注意,任由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坚明到这时也显得有点尴尬。

    但是是他要来的,故此也不能说什么。

    淑文发觉女宾都是花枝招展的,有几个手指上的钻成闪闪发光。

    唐初正忙着打招呼,始终没过来与坚明说话,淑文真想转头便走,费事受这种侮rǔ,至少她觉得这是侮rǔ。

    “嗨,”坚明忽然说:“那是老张,淑文,记得吗?打篮球的老张。”他站起来叫:“老张!”

    淑文觉得他的举止像傻瓜,但是想把他叫住,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恨不得找个地dòng钻进去,有不少人向他们看过来。

    幸亏那老张走过来,身旁跟着一个女人。

    “是刘坚明吗?”那老张笑道,“果然是!许久不见了。”

    “老张,这是我太太,淑文,你们以前也见过的。”

    那老张点点头,“这是我未婚妻,李小姐。”

    坚明笑,“恭喜你,几时结婚?可别忘了我们那一餐!”

    那老张也笑说:“不请客了,她的意国是要旅行结婚,做丈夫总是太太至上,对不对?我俩打算到欧洲去一趟,也化不了多少,几万块而已──对不起,那边有人叫我,我们过去一下子。”

    老张又拖着他的未婚妻走了,坚明默默的坐下来。

    淑文心中冷笑着,觉得坚明是自作自受,活该。

    当夜吃的是自助餐,淑文没有心思,稍微吃了一点而已,坚明看到这qíng形,胃口也不会很好。

    这次请客,气氛很好,但是淑文却非常不乐,这也许不关别人事,也许纯粹是自卑感作祟,但是淑文却希望可以快点走。

    吃完了以后,淑文就说:“坚明,我有点不舒服,我们走吧。”她拉了拉外套。

    “好吧。”坚明也没有什么趣味,“跟唐去说一声。”

    “不用说了,人那么多,有什么关系?”淑文埋怨一句,“根本来不来都一样!”

    他门走到门口,却遇到了唐初正的母亲,身旁站着一个女孩子,淑文认得,正是那日在百货公司门口,唐初正约会的那个。

    “唐伯母。”淑文无奈,只好招呼。

    “怎么,走了?”唐伯母很客气,“不多坐一会儿?人多招呼不周,但是你们是熟朋友,当作是自己家好了,何必拘束?”

    “不,没有这意思,明天还得上班,真对不起。”淑文连忙解释道。

    “坚明,”唐初正的母亲又道:“你真福气,淑文越来越漂亮了。来,我与你们介绍,这是初正的表妹,叫做茜茜,这是刘先生,刘太太。”

    她身旁那个叫茵茵的女孩子笑了,笑得极是傲慢。

    但是淑文觉得她总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再三告辞,唐初正的母亲总算放他们走了。

    唐宅门外摆满了名贵的车子,淑文庆幸他们早走,不然人家开走了私家车,他们还等着出差车,更是难看。

    归家途中,淑文更是一语不发。

    到了家,她将衣物一股脑儿的脱下来,往沙发上一摔。

    坚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陪笑道:“早知如此,不去也罢。”

    淑文进房,她连澡都不想洗了。她发誓在坚明未出人头地之前,再也不在这种场合上出现。她只是想大哭一场,以泄心中之闷郁。

    既然没人看得起,最好的办法便是躲在家中深居简出,哪儿有像坚明这种不通气的人物,去自讨没趣,连带妻子也跟着他受委屈?

    结婚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么个样子,几时才可以叫她吐气扬眉呢?淑文太息了,怕这一生,大概都没这种日子了吧?

    坚明推门进来,“淑文?”

    淑文装睡着了,在chuáng上不动。

    “淑文,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生人。我只想让你去散散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下次最多不去算了。淑文,你睡着了?”

    淑文依然不出声。

    坚明叹一口气,走出客厅去。

    淑文的眼泪湿透了枕头。她心中的闷气无法消除,丈夫赚不赚得了钱,是另一件事,但是有多少男人像坚明这么不体贴,这么傻,这么不知道看眼色行事?

    怎么当初没有见他这些缺点?

    为什么会嫁给了这样的一个人?

    淑文觉得头痛,她甚至又不想看坚明的脸了。

    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皆因坚明要去那种宴会,不去还要生她的气,才会弄成这样子,她怨恨坚明,使她的地位随他降得这么低。

    淑文暗自伤神,提不起jīng神来,她一连好几天没与坚明jiāo谈,家事又全部耽搁下来了。她没有心思理,也没有气力,一切都任其自然。

    坚明遇到这样的事,当然也不太高兴,唐初正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不算是朋友了。

    但是过了没多久,一天坚明下班,又与唐初正一道上来,淑文觉得很惊奇,唐初正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淑文问:“他在什么地方碰见你的?”

    “码头上面,他叫我乘他的车子,我想是顺路,于是便不客气,他没有提上次的事,我也没说什么。”

    “下次不要理他。”淑文说。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说不理就不理呢?总得客气客气,以前毕竟是极熟的朋友。“坚明说。

    “我不想招呼他。”淑文说:“他这个人不值得jiāo朋友。”

    “算了,君子之jiāo淡如水。”

    淑文不出声。

    “你也该打理打理,明天便开学了。”坚明说。

    这一下提醒了淑文,她也不多讲,便将书本都理了一理。

    “要不要去看小明?”坚明提高声音说。

    “星期六再说吧。”淑文答。

    “小明嚷着要你。”坚明告诉她:“孩子也很久没见你了。”

    “唔。”淑文应着,“礼拜六吧,比较空闲一点。”

    “那我打电话告诉他。”坚明说。

    “带他到公园去逛逛,现在天气也没那么热了。”

    “没想到暑假过得那么快。”坚明说:“又明早了,老看见你开学,一年又一年的。”

    “可不是?暑假才一个月左右而已。”淑文答。

    “你又得忙了。”坚明说。

    “惯了。”淑文答。

    “人家说你放假的时候与唐初正出去过几次,是不是?”坚明忽然问道。

    淑文一怔,她的确与唐初正去过一两次,她觉得没有告诉坚明的必要,况且那个时候,她又正与他在斗气,不晓得坚明会忽然问了来。

    “是的,吃遇两次午饭。”淑文很大方的答:“谁看见了?”

    “我姊姊。”坚明说。

    “她为什么不与我打招呼?”淑文反问。

    “她说不好意思。”

    “她想讲闲话才真。幸亏你也认得唐初正。”

    “你应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吃顿饭而已,我回娘家吃饭,也没和你说过,你怎么不问?是不是你姊姊又说了旁的话?”

    “没有。”坚明否认,“你别多心。”

    “你别多心才真。”淑文说。

    “其实你与朋友出去走走也好,我又不能陪你。我是无所谓的。”坚明笑笑,“我相信你。”

    淑文白他一眼,“当然,我几时做过错事了?”

    “好了,那我们别提这事了。”坚明说。

    淑文却又道:“我当初也以为唐初正是个朋友,怎么会晓得他是这个样子的?现在他请我吃饭,你看我去不去?”

    “好,不去!”坚明笑:“你上次也不去,是我要去的,对不对?”

    “你还讨没趣呢,现在还提,真给你气坏了。”淑文也笑。

    “唐初正这个人也怪,你猜他今天与我说什么?”

    “别卖关子了,他说什么?”

    “他说他母亲叫他追求表妹,他很痛苦。”坚明笑道。

    “哦,那就是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一个女孩子了,骄傲得很,不会是什么好脾气的。”

    “他所以说痛苦。”坚明道。

    “痛苦?不见得呢。”淑文说:“他表妹长得相当好。”

    “不理他了。”坚明拿起了报纸。

    淑文说:“我的功课表放到哪儿去了?”

    “压在书底下了。”坚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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