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目光柔和,似乎想要以最平静的姿态迎接死神的到来。
因为是夏天,所以得经常翻身,章学容会跟王晓冰轮换来帮助他翻身,全身上下,只剩下上肢能用力,如果没有人辅助,根本翻不过去。
王晓冰把床的两边安上了扶手,有时候他们不在跟前,王校长可以自己用手拉着扶杆翻身,虽然累了些,可总比得褥疮好。
只要一破皮,下面就很难好,何况是夏天,感染了,细菌滋生,表皮难以愈合,因为王校长现在比较瘦,骨头戳着皮,眼看着不小心就会把那层薄薄的皮划破。
“学容,你什么时候回a市?”
王校长借着章学容的帮助,努力翻了个身,章学容把下面的尿袋解下来,随着他的移动挂到对面床底下,又给他整理了薄被子。
“王校长,我还不着急,最近没事,正好在g市待一段时间,怎么,你还嫌弃我蹭你家饭吃,阿姨的手艺,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
章学容背过身子去洗了把手,又洗了干净的毛巾替他擦了把脸,夏天太热,又不敢给他吹的厉害,空调调到二十八度,可还是禁不住流汗。
“人老了,什么都做不了了,学容,我这没什么事,你该回去就回去吧,来这里也已经快十天了,你爸妈该着急了。”
王校长闭上眼睛,嗓子干涩难受,却又不好意思问她要水喝,只能在那忍着。
喝得多了,排的多,尿袋就得换的更勤,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男人,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寻了短见。
可是死有多难,活着也不容易,他身边没有刀子,没有药,更没有腿让他自己爬到家附近的那条河里去,于是,他只能屈辱的活着。
王阿姨,王晓冰,还有章学容三个人轮着伺候,真不敢想象,如果只有一个人在身边,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变故。
章学容没心思去想别的,这个时候,能把人照顾好,以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晚上王晓冰值夜,章学容睡在客房,这些日子,睡得不好,吃的也不行,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锁骨明晃晃的浮在那里,一张脸尖的可怕,眼睛下面乌青一片,衣服穿着也大了许多。
她拍拍镜子里的那个人,打起精神笑笑,刷过牙就躺在床上,一夜未动,起床的时候,连姿势都没换。
刚来的前几天,章学程还会每天不落下的打电话,后来似乎察觉出她的疲惫,电话也渐渐少起来,这种时候,她除了照顾王校长,剩下时间,更多的是想痛痛快快睡一觉,太累了。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跟不上,人就会肆无忌惮的消瘦下去。
整个王家,萦绕在一片阴郁之中,王阿姨枕头底下藏了一瓶安眠药,医生每次只给开二十片左右,她攒了很久,攒到一整瓶便塞在那里。
章学容偶然间发现,告诉了王晓冰,两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或许是给将来的王校长用,更或许,王阿姨是想随着王校长的逝去一走了之。
无论原因是什么,都让人后怕。
王校长疼痛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前胸后背疼,有时候嗓子堵得喘不上气,更多时候是吃不下一点东西,一开始是流质,到最后连一点点的酸奶都咽不下去了,喝水都会呛到,打嗝。
整日整夜的失眠,有时候会起来折腾人,一个小时喊人一次,以为过了很久,睁开眼睛盼着天亮。
有一次章学容值夜班,正巧王校长睡到一点多睁开眼睛看着她,她在旁边的折叠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正好看见那双消瘦浑浊的眼睛,心里吓了一跳,却没叫出声来。
灯光昏暗,她起身,轻声对着王校长问,“王校长,你要喝水吗?还是要翻个身?”
王校长只盯着她看,后来慢慢讲起故事来,大多是胡言乱语,乱了思绪,白天的时候医生给打了吗啡,缓解疼痛的同时,也给人带来精神上的压制和平缓。
他讲的故事很混乱,像是九十年代的事情,还有章学容没听过的人和事,大都是王校长下乡时候插队的事,讲着讲着,又说起现代警匪故事,总之,一个在那漫无边际的讲,一个在那打着瞌睡听。
到最后,王校长拿手拍拍她,“记住了,要跑!”
章学容迷蒙着眼睛,点点头,应了句,“好,我跑。”
听到她回答,王校长再三确认了几遍,终于又闭上眼睛,呢喃了一声,“阿弥陀佛。”
医生每次过来,都是叹气加摇头,他们也不知道到底王校长能坚持多久,白天打针,如果不打针,脑子还能清醒一会,可是身体上的难受,疼痛,让他彻夜难安,打了针,整个人又跟糊涂了一样,除了睡觉,就是说胡话。
王晓冰在照顾王校长的同时,也必须顾虑自己的妈妈,王阿姨年纪不大,随着王校长这一场病,头上白发却多了起来。
眼睛每天都是红肿的,她很关心王校长,却总在他醒着的时候强颜欢笑。
章学容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树下,有些花落到地上,桌子上,清香怡人,她闭着眼睛躺在那,好像也做了个梦,梦中的她,还是个孩子,正是掉牙的时候,门牙掉了,毛思路给她装到盒子里,说等她长大可以看看,那里面都是她的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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