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奶奶折了羽,曹大奶奶又怂恿着大爷去了趟养心院,吞吞吐吐的说了李燕语搬嫁妆的事,老太爷冷冷的盯着大爷,手里的酒杯奔着大爷的面门就砸了过去,大爷一句话没得,领了一酒杯,淋了一脸酒出来,曹大奶奶只好闷声不吭,心疼的看着常嬷嬷带着人,连搬了几天,将堆了满院的嫁妆搬了个干干净净。
李燕语忙的脚不连地,叫了大刘、大刘婶子、别院管事、几个庄头进来,细细交待了,吩咐他们有什么事到胡丞相府找胡七公子去,别来这邵府,也不能去平江侯李府,又点了随行的人,她陪嫁的人本来就不多,常嬷嬷执意要跟着她赴任,理由很充分:“我年青的时候就想着出门走走,这回可算有机会了,少奶奶无论如何得带上我!”
小羽、小翎、文杏和新买的四个丫头都得带上,邵源泊的两个小厮山青水秀,四个跟着出门的长随,小厨房的两个婆子,一个粗使丫头,还有那十七个打手,一行三十多人,李燕语和邵源泊一辆车,丫头婆子两人一辆车,加上放路上随手用的东西的车子,又是七八辆车,小厮、长随和打手们骑马,后面四五辆太平车,拉着真正要带到呼和县任上的衣服行李,这一行,十几辆车,几十匹马,这么浩浩荡荡,还号称着轻车简从。
择了吉日,天刚濛濛亮,浩浩荡荡的轻车简从出了府门,沿着已经热闹起来的街道,缓缓往北门行去。
李燕语掀着车帘,兴奋的看着街道两边早起忙碌的人们,邵源泊躺在车上,舒服的叹了口气夸奖道:“燕语,这车真是舒服,后天李谦就知道这好处了,回来一定让他好好谢我!”
李燕语放下帘子,心情极好的伸手敲着邵源泊的额头:“还谢你呢,要不是你,他何至于要去那样的穷山恶水处!”
邵源泊嘿嘿笑着,伸手从旁边几上摸过张图问道:“咱们晚上歇在哪里?中午在哪儿吃饭?”
“这里,中午没什么好吃的,晚上歇在这里,远明驿,就在远明镇边上,常嬷嬷说,这一带有一种沙杏,味道极好,又甜又糯,这会儿正是旺季,咱们多买些,杏虽说多吃伤人,不过做成杏脯可好得很!明天路上让小羽她们做杏脯!”李燕语流着口水说道,邵源泊仔细看着纸上画着的几个黄点,恍然大悟道:“原来这画的是杏!看着倒像枇杷,那这里,画的像是一只羊?”
“对啊,这是口外了,听说口外的羊最好吃,咱们到时一定要去尝尝,若是好吃,就买几只带着。”
“那这里呢?这是什么?”
“山啊,这里有座山,地理志上说,是仙人居处,景致美不胜收,咱们总得去逛逛不是!这里,那个随园杂记上说,有一片前朝的碑林,说是铁勾银划,如何如何好,咱们也去看看到底好不好,若是真好,让人拓下来,回头咱们写游记用得着,还有这里”
邵源泊听的目瞪口呆,坐直身子看着李燕语,半晌才说出话来:“能把这贬斥之路走成这样的,你是头一个!”
“贬不贬斥的,看你心境罢了,若你不是这样出身高贵,自小顺风顺水,高高在上,又中了什么探花郎你这样想想,若你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日日忙到半夜,才不过供你个暖饱,你靠着邻居可怜,才跟着人家的子弟蹭个书读,人家十五六岁进学,你识字晚,快二十才进学,好不容易凑够赶考的钱,母亲却病重了,等你办完了母亲的丧事,守了三年孝,再凑够钱进京赶考,又过了考期,好不容易三十几快四十岁中了举,总算成了亲,点了呼和县县令,携妻赴任,这会儿,你心情好还是不好?”李燕语看着邵源泊,又是笑又是心酸的打着比方。
当年她就是这样,过了十岁才读上书,考上大学那年母亲病重,她休了两年学,等给母亲送了葬,再回去吃着咸菜读书毕业,人家二十几岁,她已经三十大几了,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帮人家拉广告,最结实的球鞋,一个星期穿烂一双,总算打拼出来,买了房买了车,刚想松口气找个人嫁了,结果一头倒下去就没了气,落了个过劳死,也不知道她那房子她那车,最后便宜了谁。
邵源泊眼睛一点点睁大,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话极有道理!受教受教!”
两人说笑间,车子又转过一条街,前面就是北门了。离北门不远的和然居里,邵老太爷背着手站在二楼窗前,紧盯着中间那辆宽大的车子,他最疼爱的孙子,最有出息的孙子,就在那车里,就要去极北的呼和县,做他的县令去了。
一任三年,这一走,再见到孙子,就是四年后了,自己这个年纪,过日子都是按天算的,四年!邵老爷子闭了闭眼睛,心里的酸楚冲上来,眼泪糊了视线,那车子,缓慢却又极快的进了城门洞,转眼就看不到了。
老管事垂手站在邵老爷子身后,看着邵源泊的车队一辆辆出了城,暗暗叹了口气,六少爷赴任走了,往后老太爷再发了脾气、生了气,府里连个能说句话的人也没有了,唉!
车子刚出了城门,就被人拦下来,不等车子停稳,李谦就掀起车帘探进头来:“邵六,出来!爷给你饯行祭路神来了!”
李燕语微微颌首,微笑着和李谦见了礼,邵源泊跳下车子,旁边,胡七、周守礼和其它几个平时投契的云鹤社友人摇着扇子站在路边,见邵源泊下车,都上来见礼的见礼,说笑的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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