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美滋滋道:“谁说我去的是穷乡,我去的是山清水秀、美得不能再美的地方。”
景和挑眉看他眼。
话次间又围上来几人,其中宁家兄弟二人在最前头,方才马车下喊话的便是宁以南,景深见他后当即调侃:“一年不见,可是又偷偷拿陶泥抹脸了?”
“你好得很,我便是黑也比你俊朗上百倍。”
有人便道:“他这样不也是为了我们好辨别?”
宁家兄弟同胞,自小就生得一模一样,便是与他们一同长大的少爷们都分辨不出,直到宁以南好玩“泥巴”后,肤色愈来愈黑,自然也好认得多。
一群矜贵少年们顶着亭午日光,站在简陋马车前说了半晌才觉傻气,转身一瞧,城门处进进出出的人都偏着头看他们,景和最是年长,此时颇为难堪地咳上声:“不若先移步藕花巷,为候你来阿随连午膳都不肯用。”
皇子不肯用,余下众人定也是未曾用膳的。
景和又补问句:“阿深意下如何,可急着回王府见四叔?”
想到他父王,景深轻撇了撇嘴,端出副小孩儿未讨到糖吃的口吻:“怎不见他接我来?罢,先同你们去藕花巷小坐会儿。”
听他这语气,素来沉稳的宁以北都笑起来:“这话倒像是置气小孩儿说的,今朝我们可见过睿王,他若不是听我们都来,早便自己来迎你了。”
景随也凑来附和:“宁大哥说得正是,今儿一早我就和五哥到睿王府,四叔他只差没喜出褶子来,早几日还差人从岭南送了荔枝回来,我替你吃了些,倒比送进宫的还要好吃。”
说着走至一架马车前,他邀景深:“坐我的马车!”
若放在往日,景深说什么也不要和这个黏人小子一起的,今日回应他算是破了例,转头与阿观嘱咐跟着马车,暂不回府。
景随问:“作何不教马车回府?”
“马车先回府,我却不在,岂不是让父王和椿娘空欢喜一遭。”
“可它破旧得很,跟在我的马车后头有损我皇子威仪。”
于是他头上又挨了记,景深就像个老先生,像模像样地说教起他,听得景随直皱眉,苦苦央他:“今日好容易不用念书学道理,你就别说我了。”
这可怜模样教景深想起了不爱念书的李俊宝,不禁又想一阵若榴的人和事。
景随听他不说话了,也就安静闭嘴。自从秋狝那事害得景深被送去乡下后,他就好生反省过,决计他回来后再不死缠着他。
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素来潇洒英朗的景深,竟然学姑娘家染了指甲!
虽只染了小小的一根指头,可那抹橙红比日落时的云霞还晃眼睛。
不过在马车上他始终隐忍,待到藕花巷,一下马车就与众人说了这事,之后景深的手速被围观,一句又一句的打趣往他头上砸,他皆未理睬,只暗暗稀罕自己的小拇指。
藕花园乃是京中少有的清净之地,园主乃是京中富商大贾,园内庖人五湖四海皆有,富贵闲人往往不愿去甚么京中名楼小聚,而是来藕花园内。
途径藕花池,宁以南替景深遗憾:“可惜过了藕花正好的时节。”
景深轻笑声,心道他才不需看藕花,他有夏意送的莲蓬,比藕花池好看千百倍。
坐在水榭时大都饿了来,饭菜经宫里的小内侍们验过才送进来,菜品花样繁复,全是景深阔别已久的山珍海味。
他也不端着,大快朵颐尝了几道,然而还是不对味,不禁想,难道他是教先生做的山家小菜养刁了?
若是连美食也无福消受,那也太惨些……
慢朦腾用着小菜,又来人送了壶蔗浆与糕点,满桌的少年都不稀罕这甜腻东西,景随虽小,却也不爱吃甜,准备让人撤下时就教景深拦下。
景和又一挑眉:“几时爱吃这甜腻腻糕点的?”
“是啊景深,怎离京一年,回来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宁以南笑咧咧打趣他。
景深睨他眼,悠悠取了块百果糕,吃净后才同他们讲世俗成见这等话。
宁以南呆怔怔听完,道:“不过吃个糕点,倒像孟先生授课的阵仗。”
这便是境界,他好歹和夏先生在同个小院里住了四时。
景深想着倒杯蔗浆,望着杯盏里的玉白浆汁,又想到那个爱喝糖水的姑娘,她定也喜欢这,也不知她这时在做些什么?
十日不见,如隔三十秋。
碍在人多的份上,他只不着痕迹地轻叹声,抬眼之际见着对面优雅夹菜的宁以北,怔愣片刻。
嗯?为何一年不见他,竟像只过了一日?
自上桌后就埋头苦吃的景随总算有空说话,一开口便是:“景深,你为何总盯着宁大哥看?”
众人转眼看去景深。
“诶,少听他胡说,我就看了那一眼,不过觉得无甚变化罢了。”
“这倒是,这儿只你变得多,一身粗布衣衫,好吃甜腻东西,还染了指甲。”
众人咍咍说笑,午膳用毕景深才告辞先走一步,毕竟是还未归家的人,留不得他,但说过几日再聚的话。
景和斟酌片时,哄了景随几句,便不打算跟景深去王府,只同他道别,看他重新钻进那辆又小又破的马车,难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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