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同行不得,夏意也不至到难过地步, 反而只一想到若榴的人事物都乐不可言,一路照料她的凤仙,看看他乡风土景象, 终于在廿六日禺中时回到若榴。
李叔与阿宝自然是最先得知他们回来的人,李叔高兴一挥手差阿宝请芝婆婆过来院里, 说要亲自入厨为父女二人接风。
先生极笑应下,后便回屋收拾包袱、扫尘网,夏意回来时带了好些新衣, 全是她外祖父、外祖母教人赶制的,除衣裳外还有景深送给她的那些毛茸茸的玩意儿。
还有个新绣架,也是外祖母教人新做的,用的是极好极结实的木头,绣画用最是方便,她把东西收好后就拖了架子进屋。
拿掸子扫了扫灰,又换了厚棉被,这才大致妥当,往软软的床铺上一躺,望着望着梅花纸帐傻笑会儿才重新起来,跑去书房的书架上寻了两个画匣回屋。
她走之前曾用景深教她的法子把画藏好,庶免霉白,这时将画取出又挂好在原本的地方。
画上石榴花照旧鲜红,画纸却微有些脆硬,景深说是装裱时用的糨糊不佳,书画熨帖不长久,易变形、生霉斑……
画卷易受潮生虫菌,绣画却不会,有了上一幅绣画的启示,她忽然也想把这幅与她同名的画绣下来。
“小意姐——”阿宝在屋外叫她,声音大得能把屋檐上的灰尘振下来,她忙应声出去。
小院里有李叔打点,尚还整洁,夏意一出卧门就有个橘黄影子朝她腿边撞来,她咯咯笑,把福宝抱起来,惊叹声:“你怎又重了呀?”
阿宝笑得大声:“它快赶上个大西瓜重了。”
“喵——”福宝也跟着二人叫唤声,被夏意放下后又兴冲冲撞去先生那儿,先生无奈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就到井边洗手去。
临院里芝婆婆帮着李叔做了好几道菜,来时怕他家东西不够,还自带了好些东西,夏意见着她后欢喜抱住她,芝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小丫头”地叫着。
次日父女二人只先在院里歇息,听闻消息的乡人或有上门拜访的,里正家自然是要来,易寔自秋闱中举后始终在家中温书,这时也前来,在堂屋里与先生说谈。
至于小满和夏意两个小姑娘,一见面便堆去屋里说悄悄话了,小满问她当初何故说走就走,她只说是外祖母身体有恙,后便说去在京城见着阿双姐姐和景深的话。
嘀嘀咕咕后她又把自己装发簪的小匣子抱来要与小满分上两支,小满左看右看都觉金贵,最后只敢拿一根,又和她东说西讲到好晚才家去……
再两日后先生便回悬杪堂教书去,时隔两月没念书的阿宝没出息地大哭了场,偏偏李叔问他时他还说是太想念书高兴得哭了,众人哭笑不得。
日子渐渐归于平静,一切都与去京城前无几差别,夏意的卧屋里生起火盆,架好绣架,针线布帛全都备好时才坐下描轮廓。
小两日才做好这番功夫,下针线前又跑去请教芝婆婆要领,芝婆婆听她又要绣画,惊讶片刻,心道当初编的话小姑娘倒挺受用。
想到这儿,她主动问起景深来,夏意挠挠袖边的细绒毛,红着耳朵给她说婚约在来年夏日里的话,这下芝婆婆惊讶得瞪圆眼,良晌才吐出句:“这事你爹爹可晓得?”
“……”夏意憋红耳朵,“自然晓得的,不然怎定得下来?”
芝婆婆笑,调侃她说:“不是你两个小家伙私定终身就好。”
听了这话,夏意险些把脸埋进衣领底下做鸵鸟状,芝婆婆这才收了打趣,问她:“你方才说景深也要来若榴?”
“嗯,他和他爹爹都要来的。”
“噢?他爹爹也来?”
“嗯,原本是要同我们一道来的,不过景深小舅舅一家从姑苏避疫气去了京城,这才没一起的。”
芝婆婆搁下针线,问她:“姑苏有疫气?可还严重?”
夏意晃晃脑袋:“我也不知。”
答完后便见芝婆婆面上笼来几分愁绪,她暗暗揣摩下,回想起当初芝婆婆在这处与她说的“以针为笔”的故事,那时她好像是说她曾住在姑苏……
她还记得儿时总问她生辰在什么时候,芝婆婆都摇头说不记得了,后来听人说她本不是若榴人后她又问她家乡在何处,她还是摇头说不记得了。
怎会有人忘了自己故乡呢?她在京城时对若榴是万般记挂的呀。
默尔之际,夏意忽然出声,问:“芝婆婆的故乡可是在姑苏?”
老人眼波动了动,看她时幽幽叹息声:“转眼间我也老到想与人说说往事的地步了……”
本以为那些前尘往事会随她一并到棺椁里去,迩后入了黄土再无人知晓,可眼下,她又变了主意……
***
芝婆婆姓穆,本名叫做穆君芝,姑苏人士。
她十四岁那年认得了一位姓梁的少年,少年大她两岁,家贫好学,相识两年间二人对彼此都生了情意,奈何她她父兄都不允她嫁给那么个平庸之辈。
少年从此更为勤勉发奋,到及冠之年便考中进士,她却在十八岁那年被迫嫁给户钱姓人家,少年看着钱府外的红灯笼,决绝上京,却不知她在嫁过去的后一日钱府公子就暴毙而亡,婆家认定是她克夫将她遣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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