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春花妹子——”
桑林里易峰的声音传来,强拽回了夏意的纷飞思绪,她也从枝叶缝隙看了去。
易峰模样周正,块头也高,平日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这时候面对着心仪的姑娘竟耳根子红透来。
远处又传来姑娘家的轻柔笑声,近处桑顶上还有戴胜鸟走来走去,四双眼睛躲在桑林后头,只见易峰又踯躅几步,最终停下站在名□□花的姑娘面前。
“春花妹子,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
“那我可说了——”
“嗯。”少女腼腆低头,似是预料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易峰遂清清嗓子,只手背在身后,拿出这几日苦学的本领开口来:“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起得深情款款,收得气势恢宏,背完这首小诗时起先的羞涩也都抛开,直视心仪的姑娘。
而春花姑娘,从他起背时的一脸茫然,到最后就换上了大红脸。
前头什么桑、什么叶的她不懂,后头那句什么心、什么爱的她却明白,这下便轮到她答复来。
桑径上蹲着的的小满:“……”
“三哥,你教他的?”
易寔掩着唇,像是在憋笑,缓了缓才答:“不是我教的,只是他几日前管我要了本《诗经》去,后来又零零碎碎地问了我几个字……没想到是用在这儿。”
也不知他是怎么选的,倒一选选了首应景的表白小诗来,虽诗中是女子与男子抒情,他这是同姑娘表白心意,但于他二哥如此已然是优秀。
另一端景深与夏意也乐了,这首《隰桑》前几日才背过的,那时夏意还将“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一节抄了几张纸,没想到会教易家二郎拿来表白心意……
一来笑着,二来又在心底替他着急,于是在听到春花姑娘应了好后桑林后头的小姑娘们就笑起来……
结果自然是被人提了出来,春花见这四人偷听,臊红了一张脸要走开,易峰忙好言拦住她,使了个眼色教人走,只听他在背后说过几日就请良人说亲去。
这等表白心迹的故事,夏意在书中看见过好些,这却是头一次当面听,走去桑林外头脸蛋儿还红扑扑的,就像是有人同她诉了衷情。
“你脸红什么?”一旁景深不解风情问道。
这话让她怎么答?因别人幽会而脸红?夏意扁扁嘴,含糊道:“热的。”
暮春时节是有些热意……
景深没再问,跟几人坐去了道边一棵大树底下乘凉,小满霸了夏意说话,他则只有被迫同易寔坐在一处说谈。
这个易寔,从初认得他起就端着一派温和,那时只当他和别的书呆子一样,后来见他会给姑娘送吃食,会当着姑娘面一套、背着姑娘面又一套才知他哪是什么呆子,分明得了先生真传是个精明的。
如今每见着易寔,他就会想起花朝那日与他在河畔边说的话。
那时他还疑惑了瞬什么话定要要单独同他讲,不过也只是一瞬,随他走到河畔后就已猜着了大半,无非是和小姑娘有关的话。
有些不安,还有些不爽,于是先发制人问他所为何事。
易寔仍旧是神色淡淡,轻笑声道:“我不知你是如何看她的。”
这个她,除了是夏意还能是谁?
他绷着唇,眉宇间夹着少有的凛冽:“有话直说。”
易寔也就听了他的,直言道:“她从来都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除了被狗追以及阿双走时哭过,其余时候若想从她身上寻一星半点的不快都是难事。是以我不希望你惹她闷闷不乐,不论……不论你是何身份。”
听过这话的人闷声不语,像是教这番话戳到了喉咙。
他莫名其妙地与她生气惹得她难过这好些日子,原来是在她身上难寻的不快。至于易寔后一句不论他是何身份的话,他已无需再问。
“我会与她道歉的。”纵是少年气性,他还是收敛着说了这话。
易寔却没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说:“在你来若榴前,我以为我会娶她的。”
他心下蓦地一紧,不由捏紧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娶她?”
易寔轻笑声:“自小就听人揶揄过,连同我娘都常说长大娶小意的话,那时年幼,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事实如此。
“然而长大后才知结发为夫妻并非有了父母之约就能完满的,终归是要两情相悦的……更何况,先生也从未说过这话,就算他待我如同亲人也从未提过。
“他是世上最爱小意的人,我自知比不过他,更知我对小丫头的这丝渴盼其实是来自他人的揶揄之中,或许我从来只待她如妹妹,亦或许等她长大我就会心悦于她,可我并未从她身上看出半点会心悦于我的蛛丝马迹。”
至少,她从来没有为他伤心过,更不会为他绣那等彰显亲密的小石榴。
好长的一席话,景深听到最后已不自觉地松懈了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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