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收回_亦舒【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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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了,他们本来已准备同居,老沈特地盖了房子在西沙角,哗,这才是真正的别墅……”

    我笑问:“比起喧斯堡如何,有过之无不及?”

    “你别故意抬杠好不好?”阿毋几乎要扑过来打我。

    阿戚说:“喂,别吊瘾,讲下去。”

    “可是她一直没有搬进去,最近并且与老沈疏远。”

    我说:“也许她想与老沈正式结婚,这叫做yù擒放纵。”

    “不,”阿毋摇头,“他们两人都非常开放,根本不想结婚,早已经说好了的。”

    “一切推理无效,”我摊摊手,“出去调查吧。”

    艾莲在那里处理信件。

    我问她:“你有没有意见?”

    她摇摇头。

    “她难道还会找到比老沈更好的人?”我问。

    艾莲侧头想半日,再摇头。

    阿毋早已取出相机出去开工。

    我喃喃说:“也许中东某油王王子追她。”

    阿戚说:“那还不如沈以藩,大家huáng口huáng面。”

    我笑,“连我都有兴趣知道,柯倩的新爱是否三头六臂。”

    “今夜可以知道。”阿戚说。

    “别把事qíng看得太简单,”我说:“人家沈公子为此困惑良久,可见内中自有其复杂之处。”

    “等阿毋回来吃饭?”

    “不用了,收工,艾莲。”

    回到家中,吃罢晚餐,我看电视。

    在上演教父传奇。

    米高卡里翁尼的妻问他是否作jian犯科,杀人如麻:“……是真的吗?”

    他说:“外头的事,你不必问。”

    他妻子以母牛般可怜的眼光看住他。

    米高心软地:“好,只准你问这一次。”

    那女人颤抖地问:“是真的吗?”

    米高平静地说:“不。”

    我忽然鼓起掌来,听听,多么可爱的男人,一于否认,而多么识大体的女人,落得台便算数,不再追问。

    我起身熄掉电视,斟一杯拔兰地吃。

    不知是否做一行怨一行,我对于查根问底的事业越来越厌倦。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谁是忠,谁是jian,社会自有论定,生活不比侦探小说,何苦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老沈自己说得好,他发觉她已不爱他。

    那已经是足够理由,一百颗、心要死也可以死得贴地。

    如果我的爱与我疏远,我就随她去,挑一个苦雨凄风的晚上,服毒也好,抹脖子也好,约见奏可卿也好,总而言之,自己认命,再也不会去追查前因后果。

    但老沈偏不这么想。我想这世界之这么有趣可爱,就是因为有各式各样的人的缘故。

    我自己无论如何端正服装,但他人脱光衣裳,我毫不介意,看热闹嘛,不然多闷。

    我躺沙发上看书。高尚得闷得发昏的“一百年孤寂”。

    阿毋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如释重负地放下书。

    “啥事体?”

    “我想申请你派人来轮更。”

    “半夜三更,什么地方找人去。”

    “我吃不消了。”

    “死挺呀,你亲自接下来的生意。”

    “我已经等了十二小时了。”

    “天亮吧,天亮吧,天亮我找阿戚来替你。今日发生过什么事?”

    “可怕在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不懂,她这十二小时什么也没做过?”

    “她去熨头发,你知道吗,小郭,原来女人熨一个头发要六个钟头!六整个小时,足足三百六十分钟,花在这种无聊的事qíng上,小郭,你想想,倘若每个女人都如此,国家怎么qiáng呢?”

    “别夸张,她身为歌星,当然要不停修饰自己。”我说:“之后呢,之后她做了些什么?”

    “之后她跑到置地广场。”

    “阿啊,我明白了,买衣裳。”

    “把一百○八片名店里所有服装通通试遍,花了十万──”

    “叫你控制你自己,那里有十万小时。”

    “是银码。”

    “呵,现在她在哪里?”

    “回了家。我在她家楼下,我闷死了,小郭,不是吓你,听说有些女人,天天都这么过日子,我明天怎么捱?”

    “看在你朋友沈公子面上,做下去。”我鼓励他,“况且她有工作,她要唱歌,她不能天天如此。而且你怨什么?不知多少公子哥儿就是想等这种机会来一亲芳泽,伺候名女人做无聊的事,还苦无机会呢。”

    “我支持不住了。”他哭丧着声音说:“我怕明天她吃下午茶就八个钟。”

    “别优,夜幕已经低垂,好戏就快上场,你带了红外线镜头没有?别错过主角,再见。”我放下话筒。

    我几乎笑为两截。

    第二天回侦探社,阿毋在喝艾莲做的黑咖啡。

    “你怎么回来了。”

    “阿戚替我。”

    “有什么成果没有?”

    “有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上了她家,天亮还没出来。”

    “甚么年纪?”

    “年纪很轻,约廿余岁。”

    “照片呢?”

    “你先让我喝完这杯咖啡好吗?”

    “你们怎么搞的?当我仇人似的。”

    “老兄,当你是仇人是给你面子,多少人想做众矢之的还没资格呢,街市上的三姑六婶何尝不得罪人,谁同他计较,你是老板,岂不深明劳资双方永无和平之理。”

    “你想怎么样?”

    “我们想合股。”

    “那岂非成为郭戚毋侦探社?”

    “不一定,我们争的不是名份。”

    “不是每年年终都分红利吗?”

    “是,去年分了七千块,阿戚去买了一件凯丝咪上装。”

    “簿子你们都有份看,平常大鱼大ròu,年终还分到甚么?”

    阿毋放下咖啡杯子,“到底受不受我合伙?”

    “让我想想。”我坐下来。

    其实让他们成为股东,对我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大家更可以安心做。

    我说:“只要你停止用飞箭she我,甚么都是值得的,别以为这盘生意有得赚。”

    阿毋大喜,“将来,将来会有前途的。”

    他伸出手来与我握,他自幼习咏chūn,手劲非同小可,我差些软下来。

    我微弱的问:“仍是小郭侦探社?”

    “当然,一朵玫瑰,无论叫它甚么,仍是一朵玫瑰,不过以后工作得公平分配。”

    这分明是暗示我一向故意躲懒,我也不分辩,将来他们会知道老板不容易做。

    阿母去冲照片,我看到那浓眉大眼的男子,便嗤一笑出来。

    “你以为这是咪咪的新爱?”

    阿毋大声说:“至少是个嫌疑犯。”

    “你不问世事太久了,这是她亲弟弟。”我把照片还给他。

    “你怎么知道?”

    “报章杂志上不晓得出现多少次。”我嘲笑他。

    “我要出去跟娱乐圈的人饮杯茶,打听打听。”

    “你去吧。”

    “你呢?”他不服,“坐在写字间里享福?”

    “不,我要与老沈谈谈,”我取过外套,“我们分头进行。”

    沈以藩的写字楼在他的厂里头,他的工作很忙,我突然间出现,令他约会程序大乱,万不得已,只得推知其中一两个比较不重要的人物。

    他还是欢迎我的。

    我一向喜欢突击检查,只有在这种qíng况下,才能看到事qíng的真相。

    “有发现吗?”他问。

    “柯小姐的弟弟同她很亲爱?”我问。

    他点点头,“女人总是爱她们的兄弟。”

    “她兄弟爱不爱她?”

    “很会利用她。”

    “你呢,你对他有没有好感?”

    沈以藩微笑,“我是一个生意人。家父曾说,人是最佳投资。尤其是众人看不起的,落魄的人,若我略对他好一点,他便感激涕零,以知己视我,何乐而不为呢,人弃我取,义气十足,说不定一日可加利用,就算一无用处,当名烂头蟀也不错。”

    我点头,“他做什么?”

    “他是个模特儿。”

    “他爱jiāo男朋友?”

    “不是什么秘密。”

    “他姐姐供他生活?”

    “是。”

    我看着老沈英俊的脸。他并不是一共好相与的人物。蠢人在本市不能活过三个月,傻人寿命更短。漂亮的他骨子里是个深沉的,有计划的,才gān大于一切的人。这一代的公子哥儿往往比小职员更勤奋工作,以他的标准来说,他对柯倩算是一往qíng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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