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想只到这里,人便疼晕过去。
这动静惊得还站在札道上的两个山贼往后退了一步。
林钰站起来,道:“三,四。”
那两人又退一步。
她舍弃了柴刀,快走几步。血从札道上滴落下去,滴答,滴答。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
还在亭子上的轻盈呼喊一声,扑上前抱住她,哭道:“姐姐,姐姐,母亲她……”
轻盈唤母亲,那便不是说苏姨娘。果然,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幸免于难。
林钰左臂已断,她单手握住青盈的手。
举目整个叶城,又有谁能幸免于难呢?
好恨!
恨肃王怎么就要谋反!恨都城为了自保竟然把叶城的守城之兵都抽走!恨黑狼寨的山贼竟然有胆子屠城!
恨自己嫁为人妇百无一用!恨自己不能护得家人周全!
若有来生……
她想。
然而她已没有时间再想。
被她杀得战栗的匪徒,看她手上没有了兵刃,正准备扑过来。突然听到湖边嘈杂,抬眼看去更是大喜过望。原来有别处的兄弟们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湖边黑压压的,目测不少于二十人。
他正要招手,岸边的人却喊道:“常彪子,别让娘儿们儿投湖了!”
噗通
响声传来,湖心亭刚才还相拥哭泣的一对姐妹,竟然已经转身赴死。
常彪子顿足大骂,听到岸上的兄弟们喊道:“算啦算啦,叶城的娘们儿多着呢!快走吧!”
常彪子答应一声,快步追上队伍。
听到有领头的人招呼:“记住,除了魏府,其他府邸随便兄弟们玩。”
除了魏府吗?
这是林钰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章 丰厚的聘礼
临近腊月,地处中原的叶城才真正冷了下来。太阳已经爬了老高,屋檐上的薄霜还没有化开。
魏书尧带着一队人马慢悠悠穿行在大街上,在清冷的晨雾中打了个喷嚏。
他戴着刺金边的翻绒浑脱帽,身着紫青相间的半臂袍,胡服长裤束在皮靴中。宽阔的肩膀上,随意系着绵软的紫锦裘,一身富贵雍容之气。这一声喷嚏惊得在前方引马的小厮回转过头,奉上了手炉。
有了这一停一接的空隙,马后的软顶小轿被人催促着紧向前几步,一个面色红润的中年妇人掀开厚重的轿帘,跟魏书尧搭上了话:“哎哟我的大少爷,可别冻坏了您。让您亲自前来送嫁礼,已经给足了林府面子。再让您平白染上风寒,可要折了他们的寿了。”
怪不得都说“媒人口,无量斗”,看来这十两银子请来的官媒嘴皮子不赖。
魏书尧斜了陈媒人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马车上高高摞起的嫁礼,心里轻笑一声。林府折什么寿,最该折寿的,是我那嫡亲的兄弟,马上要做新郎官的魏二公子魏青崖啊。
然而他低头看见陈媒人殷切的目光,换了严肃而又谦卑神色,说道:“婶子说笑了,既然将要是亲家,林府和魏府便是一体,各位长辈在上,怎么能因我这个晚辈说出折寿的话呢。咱们魏府虽然是经商起家,也都读过四书,受过圣人教诲的。”
陈媒人笑着点头,又连声恭维几句,才又坐回轿子。放下轿帘的时候,不忘看了看后面。高架马车上,载着魏府求娶林家长女的聘礼。听魏府的管家说,那上面不仅有十二匹丝帛,还置办齐了长命缕、五色丝和合欢铃,并各种谷物、玉器金帛,足足三十样。这么周全的礼数,恐怕连淮南道节度使都置办不来吧。想着自己也算跟着沾了光,陈媒人那一张粉白的脸就泛起来油光,抖得脸上的花钿都要掉下来了。
林府在叶城的东南,距离住在城中的魏府并不远。一路行来,街上渐渐响起喧嚣声。胡辣汤和油条的香味四散,赶早集的行人肩挑手拎,从马前经过。便有几个认得魏府车驾的路人,拱着手打趣:“想必今日是纳吉的好日子!魏大公子新婚才两年不过,就忍不住纳妾了?”
马上的青年只浅浅摇头,就有小厮红着脸训斥:“罗大哥胡说什么,这是为我家二公子求娶正妻呢。”
“哟,是小人失言了。”罗大忙躬身道歉道:“敢问是哪家女子,被月老这般偏爱,配得咱叶城的首富啊!”
被人这么一夸,魏公子才拱手作答:“是城南绸缎庄的林家长女,还请各位到时候光临吃酒啊。”
那人面上一僵,问道:“林府,那不是……”然而话未说完,便被身旁的人捅了捅胳膊制止,示意他不要多嘴。
罗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退后一步。魏书尧已经一夹马腹,快步走开了。罗大扭曲着笑脸,躬着身子目送马车并足足数十人送嫁礼的队伍离开。
看那马车走远,他忙问旁边的人:“那绸缎庄的林家老爷,不是才病逝三个多月。这魏家不等人守孝一年,就来下聘礼了?”
“可不是!”旁边的人颇有些愤愤:“这一大干人,是下聘礼还是抢亲呢?没见过这般欺负人的!”
他们身后立刻有人抢出来碎言:“只听说林家老爷生前借了魏府银子周转生意,难道是因为林家老爷急病猝死,这魏府要让人家拿人抵账吗?可怜林家只留下嫡生庶生两个女儿,没有男丁,无人主持公道,我看魏家才敢这么明目张胆来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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