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可以顶嘴,祖父却不能,朱砂分得很清楚,当即便忍气吞声不情不愿的的起身,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苏礼铮一眼。
彼时朱砂正是高二,而苏礼铮刚刚完成本科阶段实习,正式进入B大附院急诊科继续研究生阶段的学习。
他一直都保持着沉默,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不久前她出完水痘之后,就更加看他不顺眼,他都习惯了。
安安静静的吃完饭,他到屋后的小祠堂去看她,弯腰拜了拜诸位长辈的灵位,然后便在朱砂对面蹲下来,定定的望着她的脸不说话。
“你、你看我做什么?”朱砂板着脸,像只刺猬一样伤人,“你看我被罚是不是特别高兴?”
苏礼铮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呢,小师妹啊……”
后来他学了更多的知识,终于明白当年夜不归宿的少女其实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吸引父母的注意力,她不缺爱,却希望得到更多,甚至独占。
“老师,18床早上急查的血气结果出来了,您看看。”学生的声音将苏礼铮从回忆里拉出来,他接过那张像购物小票似的结果,一面看一面嘲笑自己。
恐怕是真的老了,近来总是忍不住想起从前,还都是些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事。
急诊的白天班永远都忙碌不休,一个接一个的病人送来,由分诊台分到内科和外科门诊,有外伤和吐血的病人将血迹留在了地面,清洁阿姨很快就拖干净了。
没有人觉得奇怪,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苏礼铮和同事们早就习惯了,平静的下达着一条接一条的口头医嘱,然后将病人送到红区去。
太阳一点一点爬到天空中央,又一点一点的向西边坠下,挂号大厅里的人渐渐少了下来。
下班时间刚过,朱砂就跑了下来,早晨的讲课有惊无险,还听冯主任讲了些学科新进展,中午时吃了顿好饭,她觉得这一天过得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还要等苏礼铮下班,谁让她的车送修了呢,从没这样一刻觉得自己车技坏得不得了过。
她叹着气对邬渔和王录秋挥手,垂头丧气的道:“你们先走罢,我去找苏礼铮了。”
“活该,谁让你开车不小心的,看你记不记得住这个教训。”邬渔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同邬渔一起笑弯了腰。
朱砂哼了声,晃着手提包就拐了个弯往急诊科办公室去,才走到门前就碰见了从外头回来的林翔,“哟,朱医生来啦,老苏今天白天班,你还得等等才能回去了。”
“……啊?”朱砂愣了愣,又忙点点头,“哦哦,好的好的。”
“进来坐坐罢。”林翔侧身让了让,又向里面吼了声,“老苏,你家小师妹来找你了!”
朱砂是苏礼铮的小师妹这件事在他们一起休假之后就全科室都知道了,有人惊讶,有人了然,尤其是林翔这种这种跟苏礼铮同一批进医院的人,更是早有猜测,现在不过是猜测成真罢了。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都是读医的,谁还没有个师兄师姐或者师弟师妹呢,出自同门,本来就是关系的一种。
苏礼铮抬头匆匆望了朱砂一眼,又低头去敲键盘,问了句:“下班了?”
朱砂点点头嗯了声,拖开张椅子坐下来,在办公桌上玩手机,间或抬头看看周围的人。
急诊科是真的忙,比她们辅助科室要忙上许多倍不止,每个人的神色都是紧绷的,又因为忙了一天而布满疲惫。
柳瑜从病房回来,手里拿着病历夹,她已经开始独立管床,刚刚问完新收病人的病史资料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朱砂坐在办公桌前,光洁安静的侧脸,眼睑低垂的看着手机屏幕,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露出些笑容来。
她忽然就想起,那天她打电话过去找苏礼铮,临挂电话前,朱砂埋怨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春天最嫩的那口笋。
感觉到旁边的目光,朱砂抬起头来,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点点头道:“柳医生好。”
“朱医生好……”柳瑜也笑笑,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来找苏医生?”
朱砂点点头,有些腼腆的笑着解释,“我的车撞坏了,搭他的车回去。”
柳瑜先是愣了愣,随即想起他们的关系,一起回家自然是理所当然,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只笑着点点头就回了座位上开始写病历。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朱砂忽然趴了下来,伸手轻声拍了拍桌子,示意苏礼铮看自己。
苏礼铮皱着眉头望了过来,看见她下巴抵在桌面上,眨着眼睛看着自己仿佛有话要说,便问道:“怎么了?”
他顿了顿,没等朱砂回答,就又道:“别趴在桌子上,细菌多。”
朱砂撇了撇嘴,坐直了腰,翻了个白眼道:“妈妈叫你回去的时候顺便买一箱牛奶。”
苏礼铮闻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就又不管她了。
柳瑜侧目溜了一眼这俩人,见一个埋头于工作,一个埋头于手机,俱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他们仿佛自成了世界,谁也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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