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可能!医生,用最好的药,多少钱我都愿意出的……我只有这么个女儿,从小娇惯了些,但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医生你行行好,怎样都要救……”
一句话平静可惜无可奈何,一句话惊慌失措苦苦哀求,苏礼铮别过头去,看着躺在那里的两个人,他们的嘴角和衣服上还有床沿都是吐出的胃内容物,刺激的毒物味混杂着酸味在室内弥散着。
他低声的问李佳俊:“喝了多少?”
“每人起码超过二十毫升。”李佳俊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人是他出车去接回来的。
据说是为了丈夫赌钱赌输了才吵的架,吵着吵着妻子就喊不活了,抢先喝了除草剂,他们家在附近的郊区租了片地种花,备了除草剂准备除草。
丈夫也不甘示弱,一把夺过瓶子,道:“好,你和我也喝,要死一起死!”
年迈的老母亲惊恐万分,却记得有人说过除草剂不会要人命,便要他们吐出来,办法用尽了也没吐出来,又担心会出事,这才打了120。
苏礼铮叹了口气没说话,那边的林翔摇着头开始写病危通知单,老人瘫坐在椅子上,喃喃着道:“怎么办……怎么办……”
林翔停下笔看向苏礼铮,用眼神示意他说点什么,他愣了愣,突然仓惶得想逃离。
老人也看了过来,她的眼里有询问,有焦急,还有隐约的期待,浑浊了的眼神里似乎承载着两个生命的重量,那重量压得他呼吸困难,连忙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老人失望的站起身,挪动着步子走到床前,那两人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坐了起来,努力想扯掉鼻腔里的胃管和吸氧管,大喊着:“医生医生!我们要出院回家!把我们腿上的管子也拔了!”
众人围了过去,劝他们安静,却只听见他们一直在嚷嚷:“我们只是喝了点除草剂,根本死不了人,现在血都抽了,胃也洗了,血也换了,要是还不能好,你当我们傻子呐!”
“就是就是,我看你们就是想骗钱!我警告你们,我妈年纪大了,你们要是吓着她,我告死你们去!”女患者挥舞着手,一脸的咄咄逼人。
苦劝不得,林翔只好让他们签了自动出院,苏礼铮看着他们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要回家的身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有时间后悔,却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果然才过了不到两天,他们就又来了。苏礼铮长长的叹着气,还着手臂皱着眉,看着不停转动的血透机。
但很快,守着男患者的林平儒就喊了起来:“病人丧失生命体征,立即心肺复苏!推注肾上腺素!”
他一个箭步上前,率先开始了心脏按压,然而再先进的医学都已经无力回天,半个小时后,他停了下来,确认过时间后,宣布了死亡,“心肺复苏半小时无效,宣布死亡,死亡时间北京时间下午五点零六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喊声、哭声、机器声在抢救室里汇集成一片,孩子紧紧抓着他外婆的手,不停的往角落里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懂,眼里只有恐惧弥漫。
苏礼铮看了他片刻,移开了目光,去看邻床的女患者。
她刚刚看着床帘被拉上,医护人员在那边对丈夫实施抢救,然后床帘又拉开,人员和设备撤离,宣布死亡,丈夫先她一步离开人世。
她没办法说话,苏礼铮只看到她面部表情扭曲泪水肆虐,整个枕头都湿了,心电监护仪上每分钟129次的心率似乎是她目睹了丈夫死亡的唯一证据。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丈夫的头被蒙着白布。
突然,她猛地挣扎了起来,伸手试图用力摘掉嘴里的呼吸机,这无疑是二次自杀,呼吸机和心电监护的警报声同时响起,刚刚还有些沉默的病房立即又兵荒马乱起来。
苏礼铮和林平儒用力的压住了她的手,两个男学生在床尾压住她的双腿,男护士迅速的给她上好了约束带。
她看着苏礼铮不停的摇头,眼泪像小溪流,在面上缓缓的流淌着。
苏礼铮叹了口气,看了眼已经哭得快晕厥过去的老人,终究能能说出口安慰的话,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抢救室。
回到办公室,接班的杜永明已经到了,他连忙给他交班,说到这两个病人都不约而同的苦笑。
忙碌许久,等到抢救记录都写完了,他才发现朱砂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角落里用手机看电视剧。
他走过去,轻声问她:“来了多久了?”
朱砂仰起头看他,见他面容疲惫不堪,抿了抿唇道:“你宣布死亡的时候。”
本来想着踩点来接了他就回去了,哪里想到会这么巧遇到抢救,只好在这里等,又听到护士说谁喝了百草枯,便又向人询问消息,现在便问道:“那个女的也救不了了,对么?”
苏礼铮点了点头,“你见过哪个喝了百草枯的能活着?”
说完不等朱砂回答,他就又道:“回去罢,晚了。”
他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都已经快到七点了,外面的天都黑透了,的确已经不早。
朱砂哦了一声,起身跟着他一起去更衣室,她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沉默的换下白大褂穿上大衣的男人,忽然就说了一句:“苏礼铮,别难过,你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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