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承听竹筠这么说的时候,正在用膳。看顾月承用膳会是一件极为赏心悦目的事情。他无论吃什么,哪怕是面条,嘴里都是闭着咀嚼,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筷子无论夹到什么也不会发出声响。但是到了碗里的东西,不会有剩菜剩饭在碗里。用完膳,用丝帕擦拭不并油腻的红润的嘴唇。每每在这个时候,似乎是顾郎君最有烟火气息,最像一个凡人的时候。作为众所周知的儒臣,向来仪态翩翩不动声色,如用膳噎着这样的事情,竹筠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未曾见过。
但什么叫活久见嘛,这就是。
顾月承一口气灌下去一整杯水,胸腔里的气顺了,因呛狠了,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抬眼看看竹筠真诚的脸庞。
顾月承叹了一口气,竹筠他了解,绝不会骗他,那就只能是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顾月承若听不出这里头的不对,那他在朝堂这么多年也是白混了,早就让随便哪冒出来的巨浪给吞掉了。
夜晚,月升于如墨的天空之上,周边散着莹莹的光辉,遮掩它边上的星星。光亮又有限地渐渐暗去,融于天空。直笔居顾月承的卧室,廊檐下挂着一盏孤灯,摇应于天上孤寂的月亮,散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灯下的庭院内,顾月承沐浴完,披头散发,只着里衫坐于石凳之上,清风吹过,衣衫紧贴,勾勒出他精瘦有力的身躯,正小口浅饮着杯中酒。顾月承有节制,想起来喝酒时浅酌两杯。第二杯仰天,一口气灌下去后,赵令然笑吟吟的脸庞在他眼前浮现。顾月承骨节分明的大手揉按眉心,算了,还是冒险派个人跟着吧。
在顾月承的操心之中,赵令然安稳地在承庆侯府女学里呆着。如今的她已经胆气十足到连小朵也不肯带着了。每日一个人在承庆侯府和顾府之间来来回回。
在承庆侯府小姐们的有意讨好之下,赵令然已经顺利记住了同她一起进学的各位小姐的名讳。
这一日,赵令然如往常那样蹦蹦跳跳地去进学,在门口碰到了正要进宫的顾月承。
按照往常来说,两人是碰不上的,因为顾月承上朝比赵令然要早一个多时辰。顾月承感了风寒,这几日比较严重,昨日皇帝特许免了他今日的早朝,直接进宫去处理事务就行了。是以今日,两人会碰到。
赵令然远远地就见到躬着身咳嗽的顾月承,面前停着进宫的马车。她停下来,摸摸自己的锦囊,今日出门出得急,没拿上小肉干。
赵令然看了一眼慢慢往往走的顾月承,立即回头急奔回去。
文鸳阁的侍女们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姐跑得发髻零散,面若桃花,娇喘不断,竟比平时瞧着更加诱人,艳丽。
众女刚围上去,赵令然又如风一般跑走了。抓走了忘记拿走的小肉干。
等这家伙再跑到门口的时候,哪还有顾月承的身影。赵令然遗憾地撇撇嘴,却见门口,竹筠的身影。再奔去门口,赵令然果见马车停在顾府大门不远处。
她眼睛一亮,如一只翩飞的蝴蝶,飞跑上去。顾月承身边的人都认识她,见她奔来,并不阻拦,只行礼。
马车基座很高,赵令然站在地上,只能将头和胳膊探进马车里。
马车座位上,顾月承脸色苍白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只是无暇去读,因又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忽然看见一张明艳的小脸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光眨巴着眼睛。
“师妹?”顾月承疑惑道,但依旧温和地关心道,“怎么没去上课?”
赵令然在身上掏啊掏,解了又解,将两个锦囊袋子都解下,伸手递给顾月承,又够不着,“给你给你。”
顾月承连忙受宠若惊地来接,“这是什么?”
“糖豆豆和小肉干。你好好吃着。”说完话,小脸立刻就从车厢一角消失了。
顾月承的嘴角爬上一些笑意,一边咳着一边解开袋子,果然是半袋子糖果和一小袋子腊肉干。
马车里传出一句低不可闻的叹息,“这个小家伙。”
竹筠去又复返,原来是去取顾月承的外袍了。
“小姐怎么跑得如此着急,发髻都松乱了。”
竹筠为顾月承披上外袍。夏末时节其实依旧有些燥热,可顾月承这几日生着病,只能多穿一些。
“快叫人把她拦回来,梳好了发髻再去。”顾月承眉眼一跳,立即吩咐竹筠。
今日入宫反正已经迟了,再等一会儿也无碍了。
由于被拽回去梳头,赵令然今天也迟了一些。但同样的,承庆侯府也没人计较这件事情。
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完全高兴不起来。
走进学舍,赵令然给已经握着书卷讲课的先生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自己的书桌边,坐在了坐垫上。
这下给先生惊着了,心道这学生虽说平时日爱睡觉了一些,功课乱涂乱画了一些,竟然还挺尊重先生的,迟到了还给自己鞠躬,孺子可教。
赵令然的闷闷不乐引起了众少女的高度关注,因这家伙每日都是笑眯眯的,如个玉面弥勒佛,啃啃肉干,嚼嚼糖果,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今天不仅什么都不吃了,竟也没在睡觉,看着是盯着课本呢。
课间,少女们围拢过来,纷纷问着她怎么了。
这家伙嘴上如连着铁锁,就是摇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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