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这个颜色_亦舒【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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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是马尔盖斯,我是小陈。不要紧,安天份而写,争取读者。

    我心安理得,合上双眼,安详地睡去。

    第二天,我自然没有与世长辞。

    起chuáng做好早餐,拉开露台的窗帘,天空碧蓝,初夏的海风,何其慡朗,妈的,差一点就享受不到了,险过剃眼眉。

    我的心胸也似天空一般明澄,凡事尽力,不计得失。我不禁洋洋起来,到底是有慧根的人,一夜悟道。喝毕咖啡我做好五千字功课,决定取了它会见国香。

    国香在开会。

    她的男秘书知道我是有特权的人,即时要同我去去通报。

    “不,”我说:“我等她好了。”

    “还要一个小时呢。”

    “不要紧,有的是书报杂志。”

    男秘书很是意外,我却心平气和。

    我捡到一本国家地理杂志,该期特写是格陵兰五百年木乃伊。我读得津津有味。

    唉,几时不必为日奔驰,能够写这等文字就好了。找个富女娶了她,实在是最佳办法。

    “小陈。”语气中有许多诧异。

    国香散会出来。

    “你等了多久?”

    “不要紧。”我放下原稿,“我写了新的小说,你看看。”

    “看管看,不一定用。”

    “我省得。”我微笑。

    国香似乎不相信我有这么理xing。

    我说;“既然做不成垂死的天鹅,就得面对现实。”

    国香呆呆的看牢我,仿佛我是陌生人。过半晌她说:“上篇写得实在好。”

    “文必穷而后工,”我补充,“‘穷’作困境解。”

    “我相信这一篇也一定好。”国香指指桌上的稿件。

    “比别人好是没有用的,这年头肯写的人少,博成名的人多,要比自己写得好就难了。”说完我站起来。

    “怎么?”国香问;“你这就走了?”意外过意外。

    “我还有东西要写。”

    “吃午餐没有?”她说:“一起如何?”

    “不做灯泡。”我微笑。

    她拉起我的手,“你生我气?”

    “国香,我永远爱你,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热qíng、善良、可爱的女子。”

    “哗,我一边耳朵辣辣的红起来。”

    “再见。”

    “明天我给你答复。”她指指稿子。

    我朝她摆摆手。

    路上行人匆匆,天气回暧,许多年轻的女郎已穿出夏装,今年大概流行水彩色,淡huáng浅紫粉红湖水绿,美不胜收,她们的平跟鞋添增自然娇俏,有几个已抢先去晒了太阳回来,鼻尖有几颗雀斑,额角带太阳的蔷薇色彩。

    我又回来了。

    在快餐店我咬着汉堡包留意她们的一颦一笑,十分享受。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做人,万劫归来,不管身体多么虚弱,挂着多少瓶子罐子,只要能够照到太阳,已是心满意足。

    我吸着巧克力冰淇淋苏打,眼睛忙得透不过气来。

    我是一个新人。

    我要写新的题材,追新的女友,过新的生活。

    那篇新小说,国香说,“天地”是不想用了,不过,她又说,另外一家杂志很渴望刊登,但是搞费就比较差,问我意下如何。

    我意下?我微笑的说:我完全同意。

    只要故事好,有读者拥护,我不怕暂时委屈,价钱迟早会升上去,先把工作做好再说,一切从头开始。

    我向国香道谢。

    她笑,“小陈,你完全成熟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你的态度多么正大光明,我们做朋友的也容易办事,这样多好。”

    我点点头,“是,我的思想搞通了,经一事长一智。”

    “以前,唉,不要说以前了。”她笑。

    以前她一直敷衍我,及至知道我得病,才产生一点真感qíng,朝夕相对,也觉得我有点好处,我也乘机作威作福,尽量享受友qíng,在那个时候,她烦得要打我毒针……我忍不住微笑。

    “小陈,”她说;“周末我们没处去,能不能仍然借你的地方用?我们想开一个派对,因为司徒英要订婚。”

    我喜出望外,“真的,真的跟以前一样?你们仍然前来陪我?太欢迎,太高兴了。”

    国香一呆,“陪你?可以这么说,其实是互相利用,各得其所。”

    “好,就这么办。”我兴奋的说。

    我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我,再好没有,我欢呼。

    活着真好。

旧事

    我不知道原来乔治王子镇是这么一个小地方。

    找到小溪路,只见到一间间英式独立小洋房,掩映在树木中央,铁锈色砖墙,白色栏栅,衬着整齐糙坪,蓝天白云,忽然之间,我心平气和起来。

    几乎忘了为什么要来找忻齐家。

    在这种小镇,连大门都不必锁。

    我按门铃,没有人应。

    我信手旋转门钮,大门应手而开。

    果然。

    我走进小小的客厅,室内开着暖气,显然主人家不过就在附近溜达,就快要回来。

    我选择一张半新旧的安乐椅,坐下去,伸长了腿,等忻小姐回来。

    母亲吩咐的:「不要通电话,忻家的人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你要上门,话就不好说。」

    故此自三藩市乘飞机上来温哥华,在驾车至小镇,我就成为不速之客。

    在这里,家家户户的厨房都有一扇美丽的大窗户,锌盘对牢后园,后园远处通常是一座庞大的公园,一望无际就是花糙树木,chūn去秋来的四季变化都可以在这个窗户观察到,人就是这样老的,站在厨房里,对牢锌盘,看出窗外,岁月汩汩流过。

    这也是一般人怕在外国居住的原因。

    我捧着咖啡,回到安乐椅上,燃起烟斗。

    一只小小玳瑁猫向我走来,在我凯丝米袜颈处挨擦,受不住柔软舒适的引诱,缓缓爬上我的鞋子,蜷缩在我脚上,睡着了。

    它梦见什么呢。我好奇的想。

    我想梦见一个女郎,美丽的皮肤,细长的四肢,纤弱的腰身,与我在这间小屋邂逅,发生一段狂热的恋qíng。

    咱俩在这里,象爱qíng片子中的男女主角,除了拥抱接吻,什么都不做。

    大抵连饭都不必吃的,肚子饿的时候,吃龙虾沙律与香槟。

    车舟劳顿,我渐渐堕入梦乡。

    「嗨。」

    我睁大双眼。

    我说:「嗨。」

    我先低下头看那只小猫。

    它还在睡。

    我再抬起头,发现站在我面前内,是一个廿多岁的女子,粗眉大眼,短发,有股豪慡味道。

    我连忙站起来,那只小猫自我脚背滑下,失望地咪噢一声,huáng梁梦醒,走开去。

    「忻小姐?」

    她说:「忻齐家并不在这里,她到纽约去了。」

    我叹口气。

    在现代社会中,不预约而要见到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母亲为什么要命令我与忻家的人捉迷藏呢?

    「你找她?」

    「是。」我说。

    「她明天下午回来。」她说,「你会见到她。」

    我不相信这好运气,「真的?那么我等她。」

    「贵姓?」她问。

    「我叫周彭年。」

    「我叫李莉。」

    「你住这里?」我问。

    「不,我代忻齐家来喂猫。我是她邻居。」

    啊。我释然。

    「你们仍然不锁门?」

    「有什么好锁?屋内什么也没有,谁会进来偷一盏灯或是一本书?况且人人也互相认识。」

    「我是陌生人。」

    「但你是忻齐家的朋友。」李莉说。

    我不语。「我从没见过你,」她说:「我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我警惕起来,气氛马上开始紧张。

    李莉又说:「这附近并没有旅馆,你可以在沙发上过一夜。」

    我láng狈的说:「谢谢。」

    「别谢我,这是忻齐家的房子。」

    她一迳往厨房去准备猫食。

    忻齐家是不是也跟李莉一个模样?

    奇怪我并没有见过忻家的人。

    我拾起几头上的书,书皮上说:「独身孕妇手册。」

    这与我无关。

    我又拣起另外一本:「独身而成功秘诀。」

    我笑出来。

    李莉撑着腰站门口。

    「好笑吗?这些书属于我。」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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