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这个颜色_亦舒【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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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有冷笑声传出来,「所以没有理由让妈妈去。」是大哥。

    我开始看到他担心的事。但也许忻jú泉年纪大了,已失去那种轻浮呢?

    「那么由我去吧。」我说。

    「谢谢你,彭年。」母亲拥抱我。

    我觉忻jú泉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年轻人的直觉常常犯严重的错误。

    像我觉得,齐家对我多少有些好感。

    可能吗。

    为母亲做巡回大使,往往有些意外的收获。

    忻jú泉知道我要见他,派出司机及车子接我。

    黑色实惠的中型房车,一看就知道忻已达到风流不yù人知的境界。

    司机把我带到他在郊区的寓所,他在等我。

    我随一名女仆走过客厅、会客室,直抵书房,两扇门被打开,他迎上来。

    我一怔,好一个英俊的男人,即使身体微微发福,双鬓班白,他眼神仍然闪烁着慧黠的jīng光,神采饱满地说:「是印林的孩子?竟这么大了,我同你收拾好客房,你非得在这里住几天不可。」

    他浑身散发着魅力,这样一个男人,三十多年前会是怎么样子?母亲没有跟他一起跑掉,堪称临崖勒马吧。

    「年经人,你在想什么?」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由外套里袋取出那只信封,慎重地放在他手中,「忻先生,我母亲不能收下。」

    「啊。」他非常意外,「印林不收?」

    他太聪明了,把母亲的个xing了解得一清二楚,随即他也该猜到其中有人作梗。

    「没想到印林没老就从子了。」他呵呵笑起来。

    好本事。「她说她年纪大了。」我说:「不想再见老朋友。」

    「那么你看我呢?我老了没有?」他摊开双臂。

    「忻先生正当盛年。有事业有地位的男人是不会老的。」我微笑地恭维。

    「我已没有事业,全分给他们了。我所求的,又不是非见你母亲不可,我只想她收下一些纪念品,你们把我想象得十分卑下。」他发牢骚。

    我不敢回答。

    「一个寂寞的老人,即使想与当中的红颜知己再见一面,也不算过份呀。」他夸张地挥舞双手。

    「你那么有钱。」我说。

    他坐下来,叹一口气,「但我仍然只是睡一张chuáng,吃三顿饭,坐一辆车。」

    「但是忻先生,你太谦虚了,你那chuáng与食物,比大多人能够梦想的还要jīng致吧。」

    「有什么用?我唯一的女儿七年不肯回来见我,要胁我向她低头。」

    「也许她需要更多的了解。」我知道他指的是齐家。

    「我不懂得怎么做。」他说:「自从同你母亲分手之后,我就努力谋生,再回须已是百年身!说得难听点,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老妻要也离我而去。」

    我并不相信他,这是直觉,虽然他表qíng落寞,但我觉得他并没有老,至少他的一双眼睛没有老。

    他随时可找到一打女朋友陪伴他。

    感qíng在适当的环境下是可以培养的。相反地,再肥沃的爱qíng花朵也会受摧残而死。忻jú泉目前可以提供任何幽美的温室来培植他所需要的感qíng,我才不替他担心。

    噫,他这么聪明,但母亲也不笨呢,看样子他要另想法子表示他的诚意,母亲才会相信。

    我把信封搁桌上,就离开了。

    我没有接受住在他家做客人。

    想想也真是,辛辛苦苦花那么大劲嫌到钱,却发觉有那么多人不拜金,也真够他难堪的,而这些人当中,居然还包括他亲生女儿在内。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来到这里,就更加想念齐家与她那幢宁静和平的房子。

    她与那可爱的小女孩乐基,还有男人杀手李莉,我想念她们。

    可能吗,感qíng就在不知不觉中滋长,可能吗。

    我躺在旅馆房间中,与大哥通电话。

    「任务完成。」

    「回来吧,切费用我会还给你,见到忻某之后,相信你也知道为啥我不让母亲见他了吧。」

    我「嗯」一声。「那样有钱,的确难以置信。」

    不管哪个女人爱上他,都会被人误会是他以金钱收买的。冒这个险划不来。

    「不过,」我说:「父亲管父亲,女儿是女儿。」

    「你自己爱怎么样,我就管不了。」他挂电话。

    就让那段旧往事埋在心中吧。

    美丽的回忆不可求证,否则将会像泡沫消失在天空中。

    我用双臂枕在头后,看着天花板沉思。

    电话铃响。

    我接过,是个孩子:「周先生?我们上来看你好不好?」

    「你是谁?」我笑问。

    「我是忻乐基。」

    「乐基!」

    「记得我吗?」

    「记得你!我马上下来,你给我站在大堂别动。」

    我飞身起chuáng穿外套扑下去,心头狂跳。

    站在大堂中央的当然不止是她.还有她妈妈。

    我涨红面扎,意外之喜震得我头昏眼花。

    「你们怎么来了?」我口齿笨拙的问。

    「回来办一些事,与父亲谈过话,他说你在此地,我花了一个下午每间旅馆寻找。父亲与我有进步,我们可望会得和解。」

    这诚然是好消息。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把小乐基抱坐在膝盖上。

    「好吗,真挂住你们,你呢?有没有想念我?」我问得很天真,「幸亏找到了我。」

    「没有,只不过实在空闲无聊,所以才翻着电话簿找你。」她微笑。

    我傻傻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与乐基。而很明显,她也想见我。

    「你同令尊和解吧,」我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时间谁也下不了台。」她说:「假以时日才行。」

    「他想念你,」我说:「向我提及你。」

    「是的,忙着忖度如何与每一个人斗。其实我替他惋惜,他此刻真的寂寞。」齐家说.

    「你若果肯回到他身边,qíng况又不同,我觉得你们是相爱的。」

    「只是水火不容。」她笑了。

    「这次见过他没有?」我问。

    「没有。通话已经足够,他以前还叫我有话同女秘书说呢。」

    我摇摇头,忽然想起来,「李莉这家伙呢?」

    「仍在家。」齐家说。

    我放下心来.没有她在附近,我与齐家相处就容易得多。

    「什么时候回去?」齐家问我。

    「我是无所谓的,既然来了,走走也好。」我说:「你呢?」

    「三两天没问题。」

    乐基拍手,「好得很,我要吃海鲜,逛万佛寺。」

    我问:「她外公有没有见过她?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齐家摇摇头,骄傲的说;「除非他求我。」

    「他没有其它的孙子?」

    齐家笑,「我那几个兄弟,没有一人肯结婚,孙子,如果他肯承认,只是他又怕吃亏。

    我摇摇头,忻老先生也不如外人看得那么开心,他生活中也不是没有荆棘的。

    「他现在寂寞,我知道,但是谁也不肯接近他.有没有发觉他无论说什么话都带有命令xing?真要命。」

    「但他确是个权威人物,你要原谅他。」

    「何必对牢老婆子女权威?我们什么都没享受到,他的钱是他白己的,如今分了家产好多了,以前哥哥啼笑皆非,要有他的签字才能用钱。真没见过那么彻底失败的人,除了做生意,什么都不会。这次口气已软下来,算得很大的让步。」

    我用手撑住头,「你猜他会不会批准我同你来往?」

    「我同你?」齐家笑,「当然不会,他早已放弃我。」

    「是吗?」我失望:「那意思是说,我们是完全自由的?一点阻滞也没有?那太不làng漫了,爱qíng若没有障碍,如何能算爱qíng?」

    乐基在一旁说:「妈妈常说:我是她的障碍。」

    「你觉得怎么样?」我问齐家。

    她用手遮住面孔笑。

    「我猜令尊之所以记得家母,乃是因为得不到的缘故,世上没有什么比得不到的爱更dàng气回肠。」

    「我想不,爹确是想念她。」

    「记得那么遥远的事,真不容易。」我说:「他那么忙,生活过得那么丰富。」

    「现在他最后一个希望也要幻灭。」齐家惋惜说。

    「但籍此我认识了你,一切是注定的。」

    齐家微笑。

    我说:「我以为你爹会指着我骂:臭小子我不准我女儿同你这里人来往;多刺激,然后我可以指着他回骂:我不稀半你的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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