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大哥!”裴振亨坐正身体,严肃道,“你只有一年半的刑期了,要是努力努力,争取个假释,也许半年后你便也能出来了。”
“假释?我就别想了。”窦兴国苦笑着摇头,“我五十好几的人了,哪里还干得过年轻人?而且从前也是命令别人习惯了,我才拉不下老脸去讨好那些年纪轻轻的小狱警。”
“大哥你错了,狱警不需要你讨好,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主动与他们进行思想交流。拿出你从前谈生意的本事,与他们多聊聊天。管教员们其实很想知道服刑人员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你积极做思想汇报,就会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减刑假释的时候得到的支持率就会高些。”
“可是谈什么呢?”窦兴国仰起迷茫的脸,“我以前也谈过的,但是自从那回谈了后,我就觉得再也没脸去找狱警们谈内心里的真实想法了。”
裴振亨当即热切道:“多聊些积极进步的事情!比如你养鸡养猪得出的经验,要怎么喂能够让猪膘肥体壮出栏快,如何养能令那些鸡不仅天天下蛋还个头很大;再比如你读到某本书觉得它写得很好,为什么你觉得它写得好,给了你哪些启迪;又比如你看新闻联播悟出了些什么样的生活哲学、人生的道理等等等等。”
“大哥,要是你再将这些都写出来,很有可能被当做进步的典范受到监狱的表扬,假释指日可待啊!”
窦兴国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裴振亨见状,神色黯淡。
他心知窦兴国多半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在监狱得过且过,并不在意减不减刑,又是否能被假释出去,只想按部就班的将六年刑期坐满为止。
他其实也不是劝了一回两回,但窦兴国总是敷衍了事。
裴振亨不好强求,只得在内心里暗暗遗憾。
一个人如果自己主动放弃了希望,别人再怎么劝说也是无济于事。
转而给窦兴国夹了一筷子菜,然后边吃边问道:“大哥与管教员谈了什么事情会触动那么大?”
“哦,那是我初初进监狱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当时领床上用品和日用品,我觉得那被子太薄了,要求再给一床,人家不给,我就闹将起来,说监狱侵犯人权。”
“然后负责我的管教员就找我谈话了,他问了我三个问题: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浑浊的泪水再度溢出眼眶,窦兴国捂住脸孔,哑着嗓子道:“当时管教员问出这三个问题时,我感觉那问题简直是当头棒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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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入世(4)
“我竟然无言以对,小裴。”窦兴国抓住了裴振亨的手,低声呜咽道:“我是服刑人员啊,这里是监狱啊,不是酒店。我到这里来是来劳动改造的,是来赎罪的,有什么资格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我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也都没有了,金钱、名誉、地位、家庭……覆水难收。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遵守监狱里的规定,每天按时出工,好好改造自己,将牢坐完。”
裴振亨放下筷子,扯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快了,大哥,你的刑期很快就要坐满了,六年的牢狱也即将变成过去的一切,不会再来。”
窦兴国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其实我现在已经很好了,刚坐牢那会儿才叫痛苦。”
“外面的一切消息都被切断了,我看到的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就像一团浓雾,我在雾中蹒跚前行。一路走来遇到的同路人,他们的眼神儿也都空洞而茫然,精神萎靡不振,不过是同我一样,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窦兴国说。
“这里的生活千篇一律,每天都在机械的重复同一种生活。当这种日子成为一种习惯,我就像是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到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情,没有了喜怒哀乐,也很少有事情能让我提起半分兴致。”
窦兴国吸着鼻子,略抖着手展开已经揉皱的餐巾纸擦拭了下眼睛。
裴振亨忙又扯了几张干净的纸巾递过去,他摆摆手拒绝,道:“到了后来,我开始觉得恐惧,因为某一天我发现我怎么也想不起我女儿今年几岁了。再一想,我老婆的面目也已经模糊,我还想不起迎春花是什么颜色,立冬时吃的那狗肉是什么味道……我想我可能得了老年痴呆症,可是身旁却没有家人和朋友关心我。”
“为了防止我这病情恶化,于是我便每天都去问狱警一些可笑的问题:树叶是绿的吗?现在是什么节气?外面开了什么花?那花好看吗?有没有颜色和味道?又是什么颜色什么味道?开得好不好?”
“我喃喃自语,努力记住这些问题的答案,防止日后又想不起来。为此,监区长还专门找了医生来给我看病,瞧我是不是已经发疯了。”
“呵呵。”
窦兴国裂开嘴,笑得捶桌子,却目中含泪,“要是当时被鉴定得了精神病或者老年痴呆就好了,我就能保外就医。可关键是,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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