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停口呆地听。
“J先生,我与你太太是好朋友,”老板娘说,“她说了很多你们的事与我听,你可别介意。”
“哦,不不不,我不会介意,”我大梦初醒,连忙回答,“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自己人一样。”老板娘用手肘撞一撞我,眨眨眼笑。
我把双手cha在裤袋里,向蝎子走过去,“我们回去吧。”
“我在挑苹果,”她说,“请等一等。”
“马上走。”我说。
她看我一眼,放下苹果,跟我上车。
“什么事?”她有点做贼心虚。
“你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妻子?”我问她。
“我俩出生入死,同甘共苦——”
“这是一回事,”我说,“妻子是另外一回事。”
“我又不能说是你妹妹,”她说,“我俩长得不像。”
我叹一口气,伏在驾驶盘上,“蝎子号,我该怎么向你解释才好?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这不是真的。”我立刻否认。
“那么就让我们在卢昂度过短短的一生。”她说。
“可是缪斯与博士——我们就让他们含怨而终?”
“你要复仇?”她吃惊地问。
“我想让C级以上人员知道C7的谬行。”
“你想AB级惩罚C7,为缪斯伸冤?”
“是。”我坚决地说。
“J3,我也知道你们的事:滚钉板去告御状需要很大的勇气,这些历史,永远不变,你以为时代进步,实则上跟一千年前一般黑暗,官官相护,都完全一样,A总得帮C7以便自圆其说,J3,如果你对组织不满,只有两个办法:消极一点,离开它,积极一点,爬上去,改变它。你以为凭你见到AB极人员,短短数句话,他们会相信你?不可能。”
我失望,因而愤怒,我说:“我不是一具电脑,我没有那么冷静。”
“有时我真希望你是一具电脑,”蝎子号也动气,“事实上我希望这个世界可以由电脑主宰,那么一切会比较公正合理。”
“我爱博士,我爱缪斯,你明白吗?蝎子号!你的知识越来越丰富,但是你明白什么叫作爱?”
“不要侮rǔ我!”她咬牙切齿地推开车门。
“你到什么地方去?”
“离开你!”
“蝎子!”
她头也不回地走开。
我赌气地驾车回家。
蝎子号劝我放弃向组织抗议,但不能阻止我复仇的意念,我总找得到C7,一枪结果他。
我从没杀过人,我怕,但我觉得我必须如此做,人类的意旨受感qíng支配良多,风俗习惯上,这么大的仇恨总要有个了断。
那日蝎子没有回来,我独自做了三文治吃,huáng昏忽然落下潇潇雨,打在碧绿糙地上,三色花在风中摇摆,白色的纱门一下一下拍打着,摇椅上没有蝎子号。
我寂寞得要死,深悔得罪了蝎子,以致她离家出走。
可是我应该怎么对待她呢?对她如女人,但她明明只是具电脑,对她如电脑,她明明又是女人。
熬到九时正,蝎子号影踪杳杳,书房中的卜咕钟叫了九下,我忍无可忍,决定驾车到镇上去找她,不是为了她曾救过我的xing命,而是因为我实在思念她。
我把车子开得很慢,一路小心留神,心中很担心她会出事。
J3,我跟自己说,蝎子号的生命已过了一半,她的日子有限,迁就她又不是太困难的事,这次把她找到,不要再逆她的意思。
我逐间店铺找,询问,打听,终于在图书馆的门口,看着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蝎子,”我奔过去,“蝎子!”
她见到我,抬起头,脸上的雨水使她看上去是像在流泪,我拥抱她。
“蝎子,我后悔,是我的错。”
我急急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怕她着凉。
“让我们回家吧。”我说。
她把外套搭在我肩上,“我不用添衣服,你自己当心。”她轻声说。
啊,我忘了蝎子是电脑机械人,我紧紧抱住她,她的头贴在我胸前。
我说:“蝎子,我要将功赎罪,你若果喜欢卢昂,我们就在这里度过。”
蝎子还来不及回答,有一辆车子经过我们,一位老先生探出头来笑:“喂!年青人别太热qíng,有什么何必淋着雨说?哈哈!”
我不知为什么,一张脸马上涨红,挽起蝎子的手便走。
“嗳,走到哪里去?”蝎子号问。
我这才发觉荒谬,我爱上了蝎子号。
呵我在恋爱,我爱上蝎子号。
怎么可能呢?我一生中未曾真正地恋爱过,曾经羡慕法兰根咸默博士,因为他在马来亚一个叫膑南的市镇,有过一段虽然短暂而丰富的感qíng生活。
难道我一直在寻找的爱qíng,竟是蝎子?
为什么不呢?她博学多才,她容貌秀丽,她对我真诚,一心一意,她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与我志趣相投,年龄相仿,我为什么要对生命的看法那么狭窄?
我们坐在车中,雨哗哗地下,刹那间蝎子明白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颤声说:“J3,我甚至没有一颗心。”
“当然你有一颗心,”我把脸埋在她的掌心,“你有一颗至美至善的心。”
“我希望我可以活得久一点,”她说,“与你白头偕老。”
我说:“生命只要好,不要长。”
“是的,或许这样也好,那么在我去后,你可以正式结婚生子。”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不要谈将来的事,现在,记住我们只有现在。”
“我希望我是一个人,J,我愿意将灵魂出卖给撒旦,换取人形,”她说,“但是我没有灵魂。”
“你有灵魂,你有的。”
“J,我只是一具机械人。”她低下头,心灰意冷。
我开了车子里的无线电,音乐悠扬,一个小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衣服湿漉漉,如果她是史蒂拉,我会做其它的事,但是她是蝎子,我太敬重她,我开动了车子。
回到家,我淋热水浴,打喷嚏,再看蝎子,她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
“J,我有话跟你说。”
“是。”我坐在她身边。
“明天我们开始去找C7。”她说。
我吃了一惊,“不,蝎子,我自己去,这一段时间,我要与你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要待我‘死’后,独自去做这件事?”她说。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悦,心中刺痛。
她温柔地说:“我会帮助你,J,那么我们可以进行得快一点。”
“人海茫茫,到什么地方去找他?”我说,“我根本未与C7见过面,况且缪斯已经死亡,无记录可查。”
蝎子抬起头,“我记得他的声音。”
“你不能凭一个声音,在全世界中把他找出来。”我说,“蝎子,让我们放弃这件事,从明天起,我们一起走遍全世界,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们除了欢乐,什么也不想。”
她微笑道:“仿佛像陪一个患了绝症的人——”
“蝎子。”
“好,我以后都不说这种话,但答应我,待我像一个普通人,不要怜悯我。”
“怜悯——”我悻悻然,“好心不得好报,天晓得,最后我还是要与你打起来的。”
“别忘记,我有那具迫击pào。”她恐吓我。
“啊,武器是用来对付爱人的。”我气,“还不快去做饭。”
她缓缓地走到厨房,又转头过来,“我喜欢这个世界,当初来到这里,事事瞧不惯,巴不得像初生婴儿般,天天大哭,后来习惯了,qíng绪平稳得多。”
我笑:“你认为婴儿哭是因为事事看不顺眼?哈哈哈,多么奇怪的想法。”
“咦,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
“岂有此理。”我笑。
我疲倦了,想睡一会儿,往摇椅上一躺。
明天我们要动身了,我想,以流làng为生活,我觉得很快乐,于是出力摇一下摇椅,就在我头俯下的时候,一颗子弹在我身边呼啸而过,she中一只花瓶,炸了开来。蝎子号(5)
我什么瞌睡虫都惊走了,马上扑伏在地上,电光石火间,地面又引起一连串子弹痕,我才滚在一旁,蝎子已从入房中,取出她那具迫击pào,我听到车子引擎发动声,才自地上跃起。
“该死!”我骂,“已在she程外。”
蝎子奔出花圃,我跟在她身边。
我们看到一辆黑色房车以极高速度离去。
蝎子低喝:“J,站在我身后,以你的背做我的支持。”
我依言与她背对背站,蝎子把手肘支在我背上,瞄准那辆车子,发了一pào。
pào弹尖嘶着she出去,离车子之前约一两码,忽然像是停止,我跌足道:“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