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教坊,想说没有向上爬的心思,只怕没人会信。荣华富贵,谁不喜欢。锦娘从前也是教坊内,极讨人喜欢的一名女乐,但还从来没像今次这样,华服加身,喜上眉梢。
戎迂也有锦衣华服。虽然不及大胤那样,用的是上好的丝绸锦缎,但放在草原上,锦娘现如今穿在身上的,已经比不少戎迂人都奢侈了一些。
头上挽了个凌虚髻,坠着金簪金钗,佩了一对金闪闪的耳坠,显得尤其富贵逼人。
她扭着腰,往前一走,笑道:“云雀儿。”
那飞扬的眉梢轻轻一抬,又说:“你身子可好些了?”
赵幼苓掬手行礼:“锦娘姐姐。”
怀着疑虑和警惕,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贴在了毡帘跟上。毡包门口左右站着戎迂守卫,她信他们哪怕也跟乌兰一行人一样不喜呼延骓,也不会放任人在眼皮底下对她动手。
她这一动,锦娘脸上的笑滞了一下,看着赵幼苓抿了抿唇。
目光由上而下,带着没能掩饰干净的打量,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云雀儿跟教坊司里其他的几个阉伶不太一样。
他不傅粉,也不上其他妆容,无论什么时候,都素着一张脸。但也得亏他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不然,顶着这样一张素净着也能漂亮得雌雄莫辩的脸,怕就算他义父是胥公公,也保不准早就被那些喜好迥异的贵人们给收走了。
想到云雀儿马上就要遭殃,锦娘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了近乎忘性的笑。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咱们进毡包里吧。”锦娘说着就要去撩毡帘。
手一伸,被人压了下来,她瞥见赵幼苓摇头,眉头忽的一皱,又松开:“怎么了?”
赵幼苓说:“里头是骓殿下的地方,殿下不喜有生人进出。”
锦娘轻轻“呀”了一声:“我倒是忘了,是我的错。那我们出去吧,就去我那儿,我有些事想找你帮忙。”
“我有什么事能帮的了锦娘姐姐的?姐姐要是有话,不如就在这儿说吧,我身子还没好全,到处走怕回头又病了。殿下说了,等回来若是见我又病了,就要重罚。”
赵幼苓皱了皱鼻子,满脸无奈。
“姐姐也知道,如今不是在教坊司,我也没了义父的庇佑,既做了殿下的奴隶,自然只能听主子的话。”
她说的句句在理,可锦娘的脸色还有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谋划了那么多,偏就在这一道上出了岔子……
心念及此,一股火气压着就要网上窜。
还好锦娘往边上一瞥,余光见了毡包门口左右立着的两个戎迂守卫,再见还站着没走的男人,这才摁住了火气。
“那就在这儿说吧。”锦娘伸手就要去牵赵幼苓。
赵幼苓微不可见地避开:“锦娘姐姐找我是要做什么?”
锦娘没察觉她的躲闪,笑了一声:“从前在教坊的时候,你嗓子好,唱的小曲儿也好听。我就不行,只会箜篌。所以,想托你教我唱支曲儿,我也好唱给别人听。”
她说别人两个字的时候,赵幼苓清清楚楚地在锦娘脸上看到了羞涩。那模样,就好像一个深陷情爱当中的普通女人。
可赵幼苓记得,还没被义父教训之前,锦娘可是张口闭口最会嘲弄她的人。
毕竟阉伶,和阉人不过只是身份的不同。
“锦娘姐姐想学什么?”
注意到方才来送针线的男人已经走了,赵幼苓眉眼低垂,张嘴就报了一些小曲的名字。
“我会的不多,姐姐是要唱哪一支?”
锦娘顿时无言。
云雀儿说会的不多,可报出的曲名分明是一长串。他虽有胥公公护着,可该学的从没落下过。
“就随便挑一支《菩萨蛮》吧……”
“可《菩萨蛮》也有不少。锦娘姐姐是要前朝的,还是近年的?”
看着面前微微笑着,一脸诚恳的赵幼苓,锦娘快压不住心底的火了。袖子里的手捏到帕子,回过神来。
“你看我,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你身子不好。瞧这满头大汗的,姐姐给你擦擦。”
帕子从袖子里抽出来,带了一阵淡淡的香味。
赵幼苓看了一眼,脚下不动:“锦娘姐姐这帕子真香。”
“是吗,你也觉得香?这是戎迂的香料,你闻闻看,是不是比咱们教坊司用的还香。”
赵幼苓的话,令锦娘眼前一亮,捏着帕子就送到了她鼻尖。
是真的香。
赵幼苓垂眼,脚步微微一颤,就要往后倒去。
锦娘脸上一喜,忙不迭伸手去扶:“这是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快快,进毡包躺会儿。”
她手上动作不停,回头还着急地朝门口的守卫喊了两声:“劳烦两位兄弟帮忙去请大夫来。”
那俩守卫本是见人要进毡包,想起骓殿下的脾气,伸手就要拦。可锦娘说的是略有些生硬的吐浑话,再看这几日骓殿下安置在毡包里的小奴隶脸色似乎真的不太好,忙一前一后跑去请大夫了。
近日部族里病倒的人不少,大夫们都没在自己的毡包里,倒是得有一番好找。
锦娘扶着人就进了毡包,见赵幼苓已经中了帕子上的迷香闭着眼哼哼,她忍不住嘴角就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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