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第一个得到消息,她一看锁锁的照片,便不喜欢,“比你大,十分妖娆,虽有姿色,无限轻薄。”
新闻传到泽叔手中,他不动声色,似乎此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我与锁锁也按兵不动。
我一有空便在她酒店套房坐,人家以为无限chūn色,实际上我们一人一罐啤酒,观看欧洲足球大赛。风雨前夕,我们的jīng神十分紧张,因为泽叔迟迟没有表示。
锁锁故作轻松,“喂,你有无能力养女人?想清楚一点,不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私奔算数,我也不要报复了。”
我一直主张议和,结果自己也成为战场上的一分子,不得不苦笑。
泽叔终于宣我上朝。
先是风花雪月一番,闲话家常,然后话入正题。
“你与陈锁锁同居?”他闲闲的问。
我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一向不赞成同居。”
“你要当心这个女人。”
我不响。
“她不易相处,”泽叔看着我,“我不以为你能驾驭她,而且,她另外有qíng人。”
我抬起眉毛:“qíng人,不,她没有其他的人,泽叔,我们将要结婚,她对我是忠实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不相信什么?她真对我好,还是结婚?”
“两者都不相信,你根本不了解她。”
我们两叔侄抢着说话,如讲急口令,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激动。
我说:“了解或者不,真正有诚意结婚的不谈这些边际问题,只要我肯支持她,她肯支持
我,就是好夫妻,什么志同道合、一对璧人、互相了解……全是不必要的琐事。”
“你们真要结婚?”
“为什么不?我已到达成家的年龄。泽叔,人人知道我是空心老倌,这年头女孩子很jīng刮的,她们要实权实利,光是去派对时开保险箱取条项链借给她们挂上?那不够,我认为锁锁适合我,她可以帮我,她见过世面,吃得苦,最主要的是,手上有点钱。”
泽叔哑然失笑,“你们打算怎么样,双栖双宿到三藩市唐人埠去开片士多店?”
“我肯定她手上的钱不只那一点点。”
“你知道她的钱从何来?”
“我不关心,我相信不是来自你那里,你不过是洪氏证券的受薪股东。”
“你不理会她的过去?”
“过去,什么过去?过去是不存在的,早已烟消云散,今日才最为重要。”
他不语,室内陡然沉静下来,我听到电子钟轻微滴滴声。
过很久很久,泽叔说:“恭敏,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喜欢的人,我同她还没完结。”
“对不起。”
“只一声对不起?”
我qíng绪紧张,怕他打个哈哈,伸手出来说声恭喜,我就得真与锁锁百年好合。
不过话得说回来,娶了锁锁还真的不错,我表qíng又松懈下来。
“恭敏,她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她知道你阅世浅,人天真,利用你来要挟我,这点你都不明白?”
“她与我在一起,有那么坏吗?”我问,“除了面子问题,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恭敏,她是我的女人:她与我睡觉达三年之久,你是我的侄儿,我们是否一定要把关系陷人这种境界?”他终于动怒。
“但不是同时,你明白吗,泽叔,不是同时。”
泽叔死忍,额角青筋蠕动,我很痛快,难怪那么多的人讲究报复,原来味道真的不错。
“我知道她有些东西在你那里,你可否还给她?作为礼物如何?”
泽叔摇头。
“你愿意jiāo换?”
“叫她亲自来说。”他冷笑。
“她害怕,她怕再度在医院里躺两个礼拜。”
“恭敏,你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很明显。”
他说:“她的狐惑,对付你这huáng毛小子,绰绰有余,好,我懂了,你同她说,叫她把东西拿来jiāo换。”
我维持缄默,握着双手,支撑着下巴,看住他。
“什么,还不满足?”
“我呢,我又有什么可做?本来要结婚的人,新娘临阵退缩,岂非无聊得紧。”
泽叔反而笑了,“好好好,你说你要什么补偿。”
我镇静的说:“让我正式做公司的成员。”
“你一窍不通。”
“我可以学。”
“你父亲在生时曾苦苦哀求你学习。”
“那时我年幼无知。”
“公司没有位置给业余玩耍之人,我若胡乱安cha一个地方让你出入,你更加不开心。”
“我与我的兄弟,一定要做洪氏的一分子。”我睁大双眼,表示我的决心。
他狠狠的瞪着我,我略觉心虚。
在这整件事里,我是小配角,我不知道最后谁会赢,但既然锁锁叫我来,指示我这么说,一定有她的理由,她有信心连本带利赚回来,我不必害怕。
泽叔摇摇头,“不划算,即使你们拆开,我也不能再要她。”
我耸耸肩,“你想清楚吧。”
“那边的事,你何必理会,弟妹又不是亲生的。”
我微笑,“但在我心中,却同亲生一样呢。”
“恭敏,你已决心同我撕破脸?”
我摇摇头,“不,我只想趁这个机会争取我所应得的。”
“没有什么是你应得的,”他冷冷的说,“你根本不是那块料子。你那些弟妹与你同一命运。”
他没有证据,我却有无数证据,证明我是洪氏长孙。话说到这种地步,一切qíng义皆dàng然无存,我速速站起来,拉开门就走。
麦公在电梯大堂等我。
他与我一起下楼。
“正式开仗了?”
我点点头。
他摇摇头,“到底年少气盛,不甘屈居人下。”
开了火,心里舒服得多,泄了这三年怨怼。
“你帮谁?”我问麦公。
“我已申请退休。”他微笑,“肯帮你,但是起不了作用。”
老jian巨猾,全是回锅油条。
“能不能暂留公司,帮我大弟出身?”
麦公诧异,“你有信心?我没有你这么乐观。”
“走着瞧。”
输了,心死,万一打赢,扬眉吐气,没有什么损失。
但麦公说:“你叔父对你不错啊。”
幼时与父母有冲突,总是求救于他。有心事,他专心听我诉说。缺乏什么,问他要。这一切恩qíng都属于过去。即使父子,为利益反目,不知几许。心中不是没有唏嘘的。
我qiáng着嘴说:“他待我好,有目的。”
麦公不再劝说。
我与他告别,即到锁锁那里去。
她并没有过来轻吻我的脸,拍我的手,赞声乖孩子做得好,她不是蛇蝎,悲剧是谁也不是,泽叔对我也有真感qíng,刚才他表qíng惨痛。
我渐渐觉得胃部不舒服,胸头一块大石压上来,适才的快感一去无踪。
停下来已经太迟,只得硬上。
看看锁锁,她在喝烈酒。
“他刚刚与我通话。”
“对白内容可以告诉我?”
“他指责我带坏你。”
“还有呢?”
“我们可以jiāo换条件,但你不在谈判之内。”
“你去吧,”我说,“只要你得到你那份。”
她抬起头来,忽然感动了,“你是第一个为我着想的人。”
“与其两人遭损失,不如有一人得益。”
“我不会留下你不顾。”
我笑了,两人忽然讲起罕见的义气来。
“你当初是怎么认得洪昌泽的?”
“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说来听听。”
“一个人若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就会被bī受种种委屈及耻rǔ。”
泽叔对她不好、看轻她,玩弄她?
“我不是到纽约读书,我去结婚。”
我讶异,“一个像你这般时髦的女郎?”
她耸耸肩,“那时许多女人一窝蜂出来找护照,有一些真正甘于平凡,获得幸福,我没有。我甚至没有去注册,住在郊区一间小屋子,未婚夫三分一收入拿来分期付款买房子,余下一半付税,经济qíng形不好,二十块美金当大钞,要折一折才放进钱包,看不惯。况且很吃苦,什么都要做:洗熨、煮饭、收拾,晚上还要服侍那位先生,周末去趟超级市场算大节目,日久就光长ròu,不适合我。”
“你可以读书。”
“不喜欢学习,读不上去。”
坏女孩,毫无疑问。
“我到城里找份临时接待员做,在那里碰见洪昌泽,改变我的一生。从那日开始,才知道纽约的真面目,我没有往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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