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有很多共同点。
「我哥哥学法律的,四年后可以回来做律师。但是在家里,我们一开始吵架,他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我忍不住笑了。又是一个娇纵的妹妹,唉。
她们都是幸幅的孩子,那种快乐漾溢在脸上。
只有小芸是真正不幸的。我想,可怜的小芸。
「他回来我会介绍给你认识。」玛莉亚问:「好否?」
「当然好,多一个朋友,谁不喜欢?」我由衷的说。
「那就一言为定了。」玛莉亚换了一个姿势坐。
这个时候张伯伯叫他的女儿,「玛莉亚,我们该回去了。」
「时候不早啦,」玛莉亚说:「下次再见,好不好?」
我们都站起来送客。
在门口,玛莉亚落落大方的说:「请打电话来。」我点点头。
客人走後,爸说:「老张的女儿的确又美丽又大方。」
「会不会太新式一点?」妈问。
「年轻人当然新式,」爸说:「郡样才活泼天真有朝气。」
妈妈点点头,「那倒是真的,我们的妹妹,又何尝不新。」
我想起妹妹,她与男孩子出去了,是谁呢?
「阿国,你看玛莉亚怎么样?」妈妈问我,「好不好?」
我据实说:「非常可爱,典型的时代女xing,好伴侣。」
妈妈很开心,「阿国,你的确是好孩子,妈为你骄傲。」
「嗳,这又有什么值得骄傲了?」我反问她。
「比起小芸来,你觉得怎么样?」她又问我。
「啊母亲,比较是很残忍的,她们是完全不同的。」
「小芸比较内向,」妈妈说:「不够开朗,事事闷在心。」
「这也是环境影响的,不可以怪她。」我说公道话。
「阿国,」妈看我一眼,「妈不过希望你多认识几个朋友。」
「当然,妈,你不必担心我。」我拍拍她的肩膀。
妈笑着回房去了。
我看看钟,十一点多。妹妹还没有回来,这人。
十九岁又怎么样呢?还是一个孩子,要人照顾。
我站在露台上看下去,我得等妹妹回来再说。
果然,没隔多久,一部红色的车子停在我们门口,妹妹走出来,扬了扬手。车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看清楚。
但是我知道这决非是「同学」,或是「同学的哥哥」。
十八岁的孩子没有道理开这种车子,富家子也不算。
五分钟后,妹妹上楼来了,穿着新裙子,笑容满面。
见到我,她问:「你看到玛莉亚了?她很美。」
「是的。」
我跟着她进房间,我有心与她谈一谈,问点事qíng。
「她真漂亮,又长得高,恭喜你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哥哥,而且她的趣味又好。」
「别让我们忘记小芸,妹妹。」我说:「她也不错。」
「但是小芸使我们的心qíng沉重,玛莉亚又不同。」
妹妹一语中的,我默默无言。
「我喜欢玛莉亚。但是小芸依然是我的朋友。」妹妹说。
妹妹讲得对。一见到了小芸,我就不知道说什么。
不能说过去,她的过去太不愉快。不能说将来,她觉得她没有前景。家里的事不能说,我与她之间的感qíng,又好像很尴尬。
很多时候见到小芸,除了安慰她几句,就不说话。
但是玛莉亚又不同。她天文地理,什么都可以开开心心的聊。
正如妹妹听说,她的趣味又高得很,xing格也开朗。
「是不是?」妹妹问:「你想我说得对不对?」她笑了。
「对的。」
「jiāo朋友,大家开心,像小芸,一直锁着眉头,叫谁都觉得辛苦,那又是何必呢?」
「不说这个问题,我们谈谈你吧。」我转了话题。
「我?」
「刚才是谁送你回来的呢?」我问妹妹,「告诉我行吗?」
「哥哥,我们之间一向没有秘密,告诉你也不妨。」
我微笑,「别卖关子啦,你老实实的说吧。」
「那是我的男朋友。」妹妹脸上全是光彩。
我心一怔,表面装得若无其事,「男朋友吗?」
「当然,我又不是孩子,我们认识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了?一百年?五十年,还是三个月?」
「一个月。」
我叹口气,「三十天算很久吗?他常常约会你?」
「约过很多次。」妹妹说:「一星期出去两三趟。」
「为什么不对妈妈说呢?太神秘,是不必要的。」
妹妹说:「时间还没有到嘛。她现在知道了吗?」
「不知道。」我说:「放心,我不会学事事非非的。」
「啊。」妹妹说:「你别说,我自己会告诉她的。」
「他在做事了吧?」我问:「看样子钱赚得不少呢。」
「咦,你怎么会晓得?」妹妹好像很惊异。
「开那样的车子,一定是有事业了。」我说。
「是的。」妹妹说:「他开了一家旅游公司,生意不错。」
「多大年纪?」我随口问。
「卅七岁。」
「什么?」我猛地转身,「你说卅七岁?」我问。
「是的。」妹妹低下了头,「年纪比我大一点。」
「大一点?足够做你的父亲,妹妹!我的天!」
「别紧张好不好?」妹妹皱起了眉头,「声音那么大。」
「你知道我们爸几岁?」我问:「爸才四十五岁呢。」
「你反对?」妹妹倔qiáng的问:「年龄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反对,妹妹,但是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舞会里。」妹妹说
该死的舞会,我心里诅咒。难怪妹妹不肯告诉妈妈。
妹妹知道家里会反对她的。三十七岁的男人,老天。
我叹一口气,我的两根眉毛像在额角头上打了结。
妹妹不高兴的说:「哥哥,别好像天塌似的好不好?」
「好好。」我说:「你慢慢的说给我听,我耐心听。」
「他对我很不错,又体贴又迁就,看上去也不老。」
「是的。」我听着,「还有呢?他这种年纪,有没有妻子?」
妹妹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他在办离婚手续。」
「我的天!」
妹妹说:「你好像什么都猜得到,但是我不佩服你。」
「妹妹,我讲一句话,你要不要听?」我正容问她。
「什么话?」
「放弃这个男人,以後也不要跟他来往。」我说。
「为什么呢?」她跳起来,「为什么我不可以多jiāo朋友?」
「去认得比较好一点的朋友。妹妹,哥哥不骗你。」
「你怎么晓得他不好?你连见都没见过他!」
「妹妹——」
「你不讲理,哥哥——」妹妹的脸都涨红了。
「他这种人背境太复杂,年纪又大,不适合你。」
「但是小芸的背境也复杂,为什么你又与她做朋友?妈妈说的。你有自由,我也该有自由。」
提到小芸,我语塞了。我变得比老一辈更专制。
但是我限制妹妹,确实是为她好,我有苦说不出。
以前我一直站在我们这一代讲话,现在为了妹妹,我了解做父母的苦衷。
叫我怎么说呢?
我又叹了口气。妹妹是太倔qiáng的女孩子,我不敢把事qíng弄僵,否则一定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十九岁的妹妹,与一个有妇之夫来往,这……
给母亲晓得,她会跳起来吧?这又怎么办呢?
「哥哥——」
「让我想想好不好?」我只好那样说。
她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妹妹说;「我希望获得你的了解。」
「我不会乱下判断的,妹妹,请你相信我。」
「好好好。」妹妹摆摆手,「但是记住,不要告诉妈妈。」
「我答应你,妹妹,但是你也要应允我一件事。」
「什么?」妹抹的表qíng不是十分好看。
我说:「不要太心急,慢慢看看这个男人。好不好?」
妹妹的睑色缓和下来,「好的,我不心急。」她说。
然后後她走出房间,替我掩上门。我觉得很心寒。
我不再是她的哥哥了,我在她面前,起不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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