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棠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几次,但是现在她却抑制不住地眼睛发涩,鼻头发酸。萧景宸在朝堂上的处境,现在汶桑的政坛上的黑暗,她不是不懂,但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萧景宸要走了,她却感觉到一股冷意,从脊背一直窜到头顶。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想。在还未泣不成声的时候,她说:“好的,我会等你。”
城楼上,他看着他的身影策马远去,抑制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像开了闸的水库一样,哗啦啦地流出来。
力量悬殊。
霁月有七八万大军,汶桑才仅仅千余人。边境附近的云魄山脉暂时能困住敌人一段时间。等到日暮,白景宸才领兵迎战。
在上阳关,很熟悉的地方。他的起点,亦是他的终点。
从来没有这样一场战争,像这一次一样惨烈。破败的战旗在阴风中飘摇,呜咽。战死的士兵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伤口中流出的血渐渐汇聚成一条血色的溪流。血腥气扑面而来,带着火烧尸体的焦臭。鲜血渐渐干涸,将泥土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白景宸五百亲卫兵,全部战死在此。他们以血肉之躯,阻挡着敌军的脚步。奈何,敌众我寡。
霁月的铁蹄,终究破开了上阳要塞。白景宸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大开的城门,眼神渐渐暗淡。败了,终究是败了,有有什么理由不败呢?
沈曼棠凄然一笑。这样的战争,不败才怪。当年以只身抵挡五万大军的奇迹,不是随时都会发生的。
但是,在帝城那里,又流传着另一个版本。
他们说,是白将军与霁月私下串通,根本没有抵抗,故意将昭明关送给了霁月,乃是犯了叛国之罪。朝野上下大半都是宰相的人,三人成虎,谁还会在意埋藏在尔虞我诈之下的真相?
叶丞相曾在朝堂上言道::“谁不知道当年萧将军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五万大军?况且,上阳关地形本就易守难攻,萧将军绝对没有失败的道理!除非,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而献元帝,也就是慕云韬,整日昏昏沉沉,沉溺酒色,自然不会过问。看到宰相一派弹劾的奏折,也自然不会去明辨是非。
沈曼棠嘲讽,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也会落在他萧景宸身上?先帝还在在位的时候,还未到弱冠之年的萧景宸曾在那金銮殿上字字铿锵:“汶桑男儿,理应捍卫疆土,杀敌平叛,报效国家!”
谁都有可能叛国,但绝不会是他!
但是献元帝就是那样的昏庸无道,他只匆匆地扫了一眼宰相的奏折,就轻易否定了萧景宸所有功绩。
萧景宸是被押回京城的。
上阳关丢了。他辛辛苦苦守了多年的的上阳关,又失在了他自己手里。
“娘,爹怎么了?”萧宛清常常问沈曼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每当沈曼棠听到女儿这么问的时候,泪水便盈满了她的眼眶。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们追随萧景宸回到帝都,等待她们的,是长达半年的软禁和调查。
☆、暴君贤后7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将军白景宸,私吞军饷,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实在愧对皇恩浩荡,苍天后土!本诛九族,念,苍天有好生之德,今判白景宸斩刑,其家人流放朔阳郡——”
阳魄郡是霁月汶桑边境最偏僻的一个郡,那里流匪横行,去了便是九死一生。况且,萧景宸已经离开边境半年了,半年时间,足够让边境变得再次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太监尖细的声音,就像是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撕扯着苏曼棠的心。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脑袋里轰轰作响。她颓然地倒在地上,目光仿佛失去了聚焦。
萧宛清悄悄扯了扯沈曼棠的衣角,小声地唤她:“娘,你怎么了?”
太监见沈曼棠没有动作,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军夫人,接旨吧!”随后一抖拂尘,扭头离去。
嘟哝着,“真以为自己是号人物,也不看看这朝堂上,是谁做主人!”
萧宛清的眼眶不禁红了一圈,她虽然不懂世事,却也能感觉到苏曼棠刻骨的哀伤。
“娘没事。”沈曼棠轻轻拍了拍萧宛清的背,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看着萧宛清和丈夫相像的面容,心里又是一阵凄凉。沈曼棠颤抖着手,拿起明黄色的圣旨。她从来没有这么恨,刻骨的恨。
自前朝以来,这朝堂好像就是叶丞相一个人的天地。满朝都是他的党羽,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那样大的权利,丞相用来干什么了呢?他用来欺压老百姓,榨取民脂民膏,贪污国库,中饱私囊,买官卖官……
还有皇帝呢?前朝皇帝胸无大志,是个庸才,没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但是现在的献元帝呢?他声色犬马,荒淫无道,草芥人命!
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在他们纵情声色,寻欢作乐的时候,可有想过老百姓在面对嗷嗷待哺的幼子,却连米汤都拿不出来?可有想过他们因为拿不出沉重的赋税,在蛮横的官兵前,他们被打的体无完肤?可有想过老百姓在他们的压榨下生不如死?可有想过越来越多的良民,落草为寇,揭竿起义,反抗他们惨无人道的统治?
官逼民反,这样的朝代,迟早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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