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俊同之珏说:“我就这样过了一生,把无数乘龙快婿不经意地赶走。”
林氏伉俪站在门口送客。
终于连最后一位朋友都话了别。
“几点了?”之俊问。
“十一点半。”
之俊到书房去找路加,连他都走了,之俊不禁一阵失望。
林华山吩咐夜班司机把车子开出来。
之俊可恼怒了,明知不关她事,也不禁多管闲事:“你还要跑第二场?”
旁边传来之珏的声音,“他约了玛琳达陈小姐。”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要说是林华山,之俊也呆住。
之珏说下去:“不过,华山,恐怕这次你要慡约了,我要同你说话。”声音平静而肯定。
“现在?”
之珏点点头,走入书房。
华山迟疑,他此刻有求于之珏,不敢抗命。
之俊笑眯眯的说:“进来吧,姐夫。”
华山有点不大高兴,问之钰,“什么要紧的事?”
之珏说:“我决定了。”
华山松口气,他对之珏十拿九稳,“我们明天去见张律师。”
“不用。”之珏说。
“什么?”
“我没有说会投资林氏。”
之俊睁大了眼睛,看这一场好戏。
华山不相信双耳,“你说什么?”
之珏微笑,“失败的生意很难扶得起来,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你:房子,我顶下来,开销,我来负担,一切如常。”
林华山指着妻子,“之珏,你——”
“我会尊重你,似你尊重我一样。”
之俊做梦也没想到姐姐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想鼓掌,又不敢。
之珏说:“华山,要是你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离婚。”
林华山颓然倒在沙发里。
之珏看看时间,“还来得及赴约呢,chūn宵苦短,我不妨碍你了。”
说罢转身出去。
之俊心里暗暗为之珏这一百八十度转变叫好,物极必反,林华山bī人太甚,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过半晌,华山问之俊:“你听到没有?她现在要箝制我。”
“姐夫,风水轮流转。”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之俊答;“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是之珏,我早就放弃你。”
林华山自然没有jīng神再去赴街外的约,坐在书房,沉思他将来的命运。
离开之珏,他一无所有。
留下来,他会失去自由。
无论如何,他都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林华山。
之俊上楼去陪姐姐。
大厅经过适才的喧哗,更显得幽静,灯熄掉一半,几个佣人正在收拾残局。
之俊敲卧室的门,之珏在房间里应了一声。
她在卸妆,化妆镜旁堆满了棉纸。已经脱下晚服,披着毛巾浴衣,但是项链仍挂在脖子上闪烁不已。
“之俊,帮我除下它,怪累的。”
之俊研究半晌,才摸到机刮,用力掀下去,把那条万人羡慕的项链除下,搁化妆桌上。
之俊问姐姐:“这样留住林华山,你会快乐,他会快乐?”
之珏站起来,笑道:“太天真了,这世上,但凡门面上过得去,已经够好,谁还会计较快乐不快乐。”
之俊沉默。
那串钻石本来垂在化妆桌一角,因为重,滑到地下,擦到桌边,发出唰的一声。
十足十是一声叹息。女神
蓓蓓说:她表弟的朋友周末开船出去海上玩,要求我陪她,我说:“何必去趁这种热闹?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玩就是了。”
“不会的,”她兴致勃勃,“你不是有一只快艇吗?我们开出去与那只船会合,就体面得多。”
我问:“为什么一定要去?”
“闷,什么邢玩闯了,想出海。”
“我们可以驶快艇出去。”
“快艇总共才十尺长,只好坐着gān晒,肩膊蒸熟了还回不来,我才不gān。”
我笑问:“你希望我买只‘姬斯汀娜号’?”
“至少有个甲板,有套音响设备,有只小冰箱。”她向往的说。
我忽然在心中冷笑起来,接上去,“上岸还要有两部劳斯莱斯,住在石澳的白色平房内,身上戴蒲昔拉蒂的珠宝,年年乘头等机舱往巴黎选购新装,噫,原来你想过皇后式生活。”
蓓蓓涨红了脸。
自那一分钟起,我便决定放弃王蓓蓓这个女人。
女人在事业上名气上以至学问上有虚荣感,都不成问题,那也算是促成上进的因素之一,但在物质上虚荣,却不敢恭维。
我与蓓蓓陆续往来,也有好些日子,大家混得很熟,人前俨然是一对儿,但是她从来没有接触到我的灵魂,她对我有兴致,不外是因为我有一份体而的职业,介绍我给朋友的时候,她可以说:“健明是玛丽医院的见习医生。”如此而已。
但蓓蓓有一股吸引的青chūn魅力,男人很容易着迷,基于这种肤浅的诱惑之下,我们来往了近三年。
我渐渐有点累了。
蓓蓓央求我:“健明,陪我去好不好?”
“最后一次。”我说。
“啐!”她娇憨的说:“说起这种话来了!”
我在心中说:实在是最后一次。
那个周末,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实在是一个坐船的好天气。我胸中气不禁消了一半,有只船确是好,但经蓓蓓率直地表示出来,伤了我这个穷酸的自尊心,因此动气了。
我这个小器的男人!
我不由得惭愧起来,因此对蓓蓓分外小心。
她玩得很开心。
友人那条船叫“露露”,五六十尺长,设备豪华,舱中摆了帆布椅子,大把食物与水果,甚至有人在喝香槟,音响设备在播放流行歌曲。
一大群青年男女在喧哗、说笑、跳水、拉扯,我也觉得很有趣,尽管蓓蓓说我像小老头,我可不承认有这样的事。
甲板上有一个女郎伏在布垫上晒太阳,良久不动。她的皮肤已晒成荔枝蜜色,衬起雪白的泳衣,更加突出。
但我看不到她的脸。
蓓蓓呶一呶嘴,“一个人霸占了那么大地方,叫我们只好坐着。”
我笑,“也许船是她的。”
“船是刘富林太大的,刘富林都六十多了。”
“也许人家是刘小姐。”我说。
“两个刘小姐我都认识!”蓓蓓提高了声音。
那女郎转了转头。
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
女人分许多种,像蓓蓓,一天到晚吱吱喳喳不断的说话,另一种是沉默如金的,可是这个白泳衣女郎,她如此缄默,却有种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在她的头部转动中,我看到她对蓓蓓的蔑视。
蓓蓓纵身跳下水。
她以为我们离开了,缓缓坐起来,一抬头看见了我,立刻一怔。
我微笑,“你好。”
她点点头。
她是个美女,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我轻轻问:“船是你的吧?”
她扬扬眉,“你怎么知道?”轻轻地。
“若不是你的船,你早就发作回骂我那肤浅的女友了,大人有大量。”我赞她。
她打量我一会儿,微笑,不答。
她有廿多岁,也许接近三十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你叫露露?”
她点点头。
“是刘富林太太?”
“是。”
“很高兴认识你,”我说;“不打扰你晒太阳了。”我识趣地退到另一个角落去。
后来她坐到露天舱来吃西瓜,我并没有与她说话,她得体地以静默的微笑招呼每一个人。
蓓蓓有点尴尬,她问我:“我说的话,她有没有听见?”
“自然是听见了。”我笑说。
“讨厌!”她骂我:“谁知道她会那么年轻?”
我不响。
“真有本事,这么年轻便混到一艘游艇。”蓓蓓喃喃的说。
“你也可以这么做,”我笑,“以你的美貌与机智,也必然有男人愿意拿钱出来给你花,在这个投机社会中,遍地huáng金,任凭你拣持——只要你肯弯腰。”
蓓蓓白我一眼。
那夜回家,大家都玩得筋疲力尽,并不是不愉快,但是我已经知道蓓蓓的心头太高太高,不是一个见习医生可以满足她,但三年来双方尽管走得近,却都没有灌注太多的感qíng,即使分手,也没有伤感。
现代人的爱qíng便如此。
我未免有点惆伥,零零碎碎的约会着旁的女孩子,疏远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