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原始的,身体与身体之间的吸引,求真忽然明白,何为那么多人会耽于ròuyù的享乐。
却尔斯的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喃喃道:「我爱上了你的浓发与柔肤。」
年岁上他比她小一大截,倘若是正常发展,她会退缩,她会狷介,无论如何,不会有今夜这样的事,但是此刻她当是享受一种服务,无牵无挂,心安理得。
却尔斯说:「我想再见你,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可是,」求真说:「这次约会还没有过去。」
「是的,冰箱里还有两瓶香槟。」
他仍然紧紧拥抱她。
她示意他请松一松手,他摇摇头。
如此上佳服务,这样bī真的演技,求真讶异之馀,不由得感慨万分,这个世界上,假的感qíng也许比真的好。
「你有没有恋爱过?」却尔斯在她耳畔问。
「可能有。」求真微笑。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做可能有。」
「彼时年轻,热qíng,天真,渴望……有与无之间很难分得清。」
「我有没有爱上你?」
求真畅快地哈哈哈笑出来。
她一生都会记得这件事,这几句对白。
她一点都没有犯罪的感觉,痛痛快快斟出香槟,让酒如甘泉一般注入口中。
从今以后,王求真不再会是从前的王求真。
人家怎么看她并不重要,她如何看她自己才真正重要。
那一夜并不是鬼祟地结束的。
在天朦亮的时候,由他开车送她下山。
临出门之前,他还做了一杯醒胃的牛ròu茶给她喝。
却尔斯说:「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找我。」
求真忽然说:「我是一个人的妻子。」
他转过头来,年轻英俊的面孔丝毫不见倦容,「有分别吗?」
求真不由自主的答:「没有。」
「你想在什么地方下车?」
「你不打算把我送回家?」
「我尊重女xing的意愿,等你准备好的时候,你自然会告诉我。」
求真十分感激他。「那么,请在转角计程车站放下我。」
却尔斯把车停在一旁,紧紧拥抱求真一下,才放她下车,看着她那辆计程车驶出,方调头离去。
求真把头靠在车座背上,闭上双目,忽然呵呀一声,她忘记付账,他也居然没有向她要。
茶资,晚饭,香槟……她欠他不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可以这样离去,不费分文?
看样子一回到家就得同伴游社联络,把费用寄去给他们。
车子到家,她才掏出锁匙,女佣已来开门。
背后有把声音传出来,「我等了你整个晚上。」
法律上,这人仍是她的丈夫。
以前每次见他,求真都难掩激动,但今晨她很平静,薛某已不能控制她。
「呵,」她说:「yù免向隅,敬请预约。」
那人似乎十分诧异,如此幽默从何而来。
「你整夜在什么地方。」
求真其实并不累,但故意打一个呵欠,「我不记得。」
「打牌?外头牌搭子有不少传是老千。」
「你有何贵gān。」求真不想同他拉扯下去。
他坐下来,「老话一句,不做夫妻也做朋友,我想你去律师处签名。」
求真喝一口佣人斟上来的浓茶,「条件如旧?」
「这幢房子一早是你名下,请你高抬贵手,我再添百分之五。」
求真放下茶杯,她的想法同从前有点出入。
「求求你。」
若gān年,他求她同他结婚,若gān年后,他又求她同他分手。
既然已经这样被人讨厌,何苦恋恋不舍。
求真微笑,「明天早上十时,我会到陈律师处签离婚书。」
薛某猛地抬起头来,「什么?」
「现在你可以走了。」
这件事拖了两年,两人都筋疲力尽,形容憔悴,他再也没想到死结会忽尔解开。
这个早上,同过往的早上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会肯?」她问妻子。
求真反问:「我为什么不肯?」何必再拖下去,纠缠到天老地荒。
退一步想,天空海阔,她的生命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拖着不愉快往事的尸身,又是为何来。
「明天上午十点,请记得。」
「你放心,这是为我自己,我不会迟到缺席。」
薛某恍然若失,这些日子来,他要分,她不肯,拉锯战,变成生活一部分,这件事就此结束,像是失去一项重要的消遣,以后不知找不找得到代替品,他看着她俏丽的身形,像是忘记当初被怎么要同她离婚。
「大门就在你身后。」她讽剌地说。
薛某只得离去。
求真嘘出一口气。
她缓缓走进书房坐下,心念已转,她奇怪她为什么不早点答应分手。
求真拨电话到伴游社。
同一位接待员来听电话,一下子便把求真的声音认出,求真还来不及开口,那位小姐便万分歉意地说:「王女士,对不起。」
对不起?求真不明白。
「王女士,昨天的约会,他……迟到了。」
求真淡淡说:「我知道。」
「他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求真一怔。
「他的车子在广东道与人碰撞一时走不开,竟迟了六十分钟,王女士,我们向你致万二分歉意。」
求真呆半晌,「他叫什么名字?」
「朗奴。」
求真困惑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中国人?」
「不,我们旗下所有伴游,全属日籍。」
那么,却尔斯是谁?
求真问:「那么,我不欠你们什么?」
「让我们再替你约下一次的会面,王女士。」
「我想清楚再给你们电话。」
「王女士,王女士——」
求真已经挂断电话。
难怪却尔斯是免费的。
求真缓缓坐下。
原来他是真的。
他与她在茶座偶遇,他过来攀谈,然后她跟着他离去,从不相识变为相识。
他过来是因为他觉得她有吸引力。
求真缓缓落下泪来,她还有吸引力。
她太看低了自己。
现在从头开始也还来得及。
第二天,王求真仰起头,准十时走进律师楼。
原本薛某毋需在场,不知恁地,许是心急,许是格于好奇,他竟然比求真还早到。
求真大笔一挥,签下名字。
薛某送她下楼,一辆电梯中,只有他们两人。
「你找到人了是吗。」
「并没有」
「我不相信。」
「我不必向你解释,但是真的没有。」
王求真说的是真话。
她并无再去找却尔斯,那次意外的约会是唯一的一次。
离婚后足足一年,她才结识到另外一个人。
这次的感qíng发展得很正常很缓慢,又过了一年,她才决定再婚。
婚后并打算移居外国。
一日求真逛百货公司,遇见旧相识林夫人。
林夫人一向待她亲厚,过来打招呼。
「好吗,要结婚了是吗。」
求真笑笑,这次不成功,也就算数,不然真会成为结婚专家。
林夫人感慨地说:「求真你得天独厚,看上去永远年轻。」
求真笑笑。
「你有没有利用那个服务?」
求真摇摇头。
「你不需要,你有足够的吸引力。」
求真但笑不语。
林夫人与她道别。
求真替未婚夫买了半打衬衫。
她手持一件rǔ白色,极薄质地的长袖衬衫良久,终于放下它。
别人不适合穿它,别人又不打算在半夜教人跳森巴。
别人穿厚身暗纹的普通衬衫即可。
却尔斯应当搬了家,他或许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也有可能,他仍在茶座中留意有可能xing的女xing。
求真回到现实世界,取过衬衫,在百货公司门外截车回家。
她是一个平凡的人,自问不适合过着长期xing刺激生活,她比较喜欢一睁开眼就知道伴侣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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