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了,你们都回去吧。”余老爷子一声令下,五十个人齐刷刷向他鞠躬告别,“余老!您好好休息!”
老爷子不耐烦地挥手,等他们全部走完,他嫌弃地摇头说:“这些人真是厉害,我一下火车就被他们围住,赶都赶不走。”
“都是您的徒子徒孙,当然是要来接您。”季师傅恭敬地回答。
老爷子没理他,抬眼环视了屋内一周,最后淡淡地瞥了季师傅和余白一眼,轻声说了两个字——
“跪下。”
余白和季师傅神色一怔,但没有一丝犹豫,也不管此刻尚有外人在场,当即就在老爷子面前扑通跪下了。
老爷子呵呵一笑,不怒自威,“我在康复中心说,余白什么时候娶了媳妇,什么时候再离开余家山,我刚说完,你就带着他下山,我看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对吧?”
季师傅和余白不敢辩解,只低头认错。
而一旁的刘哥和三个徒弟也跟着低头静默,一句帮腔都不敢说。老爷子在余家山是最高权力的绝对拥有者,他病中修养可以把大小事务交给季师傅打理,可一旦他过问起事来,那是谁也不敢去挑衅的。
这一幕让窝在沙发上的黎夜光看得目瞪口呆,威严之下,连黎组也怂了三分,她起身走过去,礼貌地打招呼,“余老先生,您好。”
老爷子忽地听到清脆的女声,侧目一看,纵然他上了年纪视力下降,可再模糊也能看出黎夜光是个绝顶漂亮的姑娘,他眉头微微一动,放低声音问:“你就是黎家的那个姑娘?”
“是的。”黎夜光点头。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冲保安勾了勾手指,保安立刻将一根乌金木拐杖递上前,老爷子握住拐杖头,狠狠在余白的后背上敲了一棍。
“没用的东西!这么漂亮的姑娘你都追不到,你凭什么一顿饭吃十个馍馍!”
余老爷子有心教训孙子,黎夜光却无心观赏余家家法,毕竟老爷子打余白的时候,她也没多开心。好在刘哥及时开启正题,把余白救出了水深火热,毕竟他的目的是对付季小河,而不是让余白挨打啊!
“老爷子,今天还有正事。”
“正事?”老爷子不解地看向刘哥,“不就是绝后么,我不是正在处理吗?”
没有老爷子的指令,余白不敢起身,只能跪着回答:“是关于姑妈的事,我们都犯了错……”
第七十八章 沉默的权利
part78
每个人都有一件永远无法对别人说的事,或许是秘密,或许是约定,或许只是一种沉默的权利。
——《夜光夜话》
余老爷子自从中风后,身体状态大不如前,经常失眠吃药,记忆力也退化得厉害,很多以前的事他都忘得七七八八,好几次有徒弟来看他,他连名字都会叫错。
可唯独女儿余黛蓝的事,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她小时候喜欢吃石榴,他就替她剥好一大碗让她抓着吃,还记得她十五六岁时喜欢穿花裙子,各种颜色的都要买,再后来她出了事,他便觉得天都塌了。
出发去千佛窟时,他担心自己情绪激动,便带了最信任的小徒弟季小河同去。他亲自与千佛窟研究院交涉,而让季小河去做另外两件事,一是去看交流活动的所有临摹作品,是否有人确实画得比余黛蓝好;二是去调查余黛蓝在千佛窟的工作和生活,看看到底有谁欺负了她。
当时季小河给他带回了两个答案,第一是没有人画得比余黛蓝好,第二是余黛蓝的上司引咎辞职,承认自己有责任。
这个答案让他恨不能亲手把那个滚蛋揍一顿、再推下悬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可医院突然打来电话,说昏迷中的余黛蓝情况不太好,让他快些回去。他便把季小河留下,处理剩下的事,他记得自己还交代了一句话——
“我要那个滚蛋滚出千佛窟、滚出嘉煌,只要和余家有往来的单位机构都不许聘用他,我要他流落街头、饭都吃不起!”
十七年时光匆匆,而那些怨恨与愤怒宛如昨日,他从未忘记过女儿的最后一面,她骨瘦如柴、蜷缩在床上,像她小时候那么瘦小。他想像小时候那样将她抱进自己怀里,可她四肢僵硬,冷得像一块冰。他想去牵她的手,可她皮包骨头的手指狰狞扭曲,他怎么也握不住。
她明亮的眼睛永远不会亮起,她纤细的手指永远不会再握笔,她再也不会叫他爸爸,再也不会穿漂亮的裙子了……
身边的人将他拉开,他们对他说节哀,说她这样其实是一种解脱。可谁能明白,对他而言节哀是多么讽刺的一句话,他送走了儿子,又要送走女儿,他的哀伤哪有办法节制?他的悲痛又怎么能够控制?
他难道没有资格放肆痛苦吗!
那一刻,就算让他跟着死去,也不过如此了。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想起余黛蓝,他的心就像被凌迟一样痛。余家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千佛窟、提起嘉煌,因为都知道余老爷子不允许任何人评判余黛蓝一个字,无论是她本人,还是她短暂的人生,都不容诋毁、不容议论。
所以他绝不允许她的事故存在这样的谬误,竟将他都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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