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魂乱_一纸信笺【完结】(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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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音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人定胜天,只是走投无路下,寻找精神寄托的人所编织下的一个谎言罢了。天,强大到可以将尘世间的种种包纳,如何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笑中早已没有了年轻似的洒脱不甘,有的不过是垂暮之年孤身一人的凄苦罢了。

  许久未曾听到谢白的回复,他又继续说道:“如果被注定是个孤星的话,就算再强大,即使用尽一生的时间去将它破灭,想要将它从你的身上摒弃,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孤身一人的结局,继续如一粒尘埃悬浮于这世间罢了。”

  当将现实凝缩为零丁数语,便会将这一切的苦痛点缀上无数凄美的装饰,凄美地让无数人所动容。

  只可惜,话语如它,现实依旧。

  谢白笑道:“你所说的却又如何不是你为自己编造的谎言?”

  普音点了点头,似乎丝毫没有为他的话感到惊讶,几乎是一瞬间,眼角眉梢皆是带上了笑意,看着他说道:“你总是毫不留情地将我弱点撕出。”

  “你也总是毫不留情地将我打入低暗的谷底。”

  目光交汇,两人犹如不像敌人的两敌人,笑中仿若带着癫狂。明明是冰释前嫌的笑意,却从来便未将之前的厌恶与敌意给摒弃,确实,如果没有这相看两厌的情感在,他们也不会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

  普音捋了捋胡须,再度笑道:“哈哈,说的不错,我们如此算扯平了。”

  他们的话不大不小,恰两人所闻,恰淹没在四周无尽的诵经声中,让这伫立着佛像,回荡着此起彼伏经文声的大厅中难得显出一份轻松。

  不知何时,外间天色已全然黑透,只一盘圆月明亮地挂在天空之上,比往日都明亮,泛着森白的透亮,照着大地都仿佛被披上一件薄薄的纱衣。

  十五,再过几日便是要到了。

  厅中经声依旧,围坐在四周的和尚便像是一座座永不会动摇的雕塑般,敲着木鱼,念着经文,仿佛听不见他们二人所讲,仿佛,只是想在这繁杂纷扰的尘世中,享受一番这难得的安详。

  此次,是谢白先打破这份沉寂,道:“你今日寻我来,不止想同我讲这么无关痛痒的几句话吧?”

  目光逐渐汇聚,汇聚到他身上时才逐渐又显现出了活着的气息,眼角的哀思逐渐敛去,普音笑道:“几年不见了,甚是想念老朋友罢了。”

  这笑,便如发自肺腑般,响亮地从口中飞出,像再没了牵挂,随着那份哀思,永远地掩藏,不再为世人所知晓。

  仿佛被面前人的笑意给闪了双眼,眼前逐渐被一片花白给替代,那份笑意再眼前逐渐便得模糊,却像是烙铁般清晰地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地涌起。

  谢白一顿,随即淡淡道:“你放下了。”

  连他都放下了,可他依旧如三年前那般,在是与否间犹豫着徘徊。

  普音笑着摇了摇头,似是自嘲:“没有,你都未曾放下,我却又怎么舍得放下?”

  所谓放下,向来只属于那些有勇气抛却的人,而他,从来便不是。

  放不下的话,便也仅剩下放手这一条道了。想想距当年也有几十年了,也该是要放手了,他累了,当真是累了。

  “你变了。”

  “你也变了。”

  忽然间,嘶拉一声清响,带着烛芯炸裂断裂的声音,烛光在急剧黯淡后,噌得一下晃动了一个大幅度,瞬间再度将大厅给照亮,比刚才更加明亮,照在每一个人的发上,渡染上一片银白。

  谢白道:“下一次见你会是什么时候?”

  普音摇了摇头,笑道:“不会有下一次了,这次,便当做是永别吧。”

  笑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洒脱,便是在当初相劝他时,都不曾有过。

  谢白仿佛不信,挑眉道:“你不再担心我了?”

  普音笑着反问:“你会因我的担心而改变主意?”

  谢白没有回答他,只目光绕过他停留在打坐念经的众人身上,随即目光锐利地回到普音面上,缓缓道:“你在忏悔。”

  普音没有否认:“对,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后悔当初的决定,若是时间能够重来,我一定会选另一条路。”

  这几十年,每时每刻,他无不在懊悔。

  因为他那个愚蠢到不可挽回的决定,他将他所拥有的尽数失了,他背弃了他的国家,他的信念,与他,所爱之人。

  “可惜,这一切都早就尘埃落定。”

  “是很可惜。”

  笑容逐渐僵硬,可他依旧在笑着,仿佛要将这几十年来所欠缺的笑意尽数补完。细细品味着这并不陌生的两字,却是在那么一瞬间,不认识地几乎心慌。

  暴雨后的乌云来的快,散得更快。

  顺着大门处朝外看去,普音若有所思地逐渐将目光上移,停留在上空泛着无尽的光辉的圆月之上,目光中闪过一抹哀愁,却是转瞬即逝,随即说道:“那小女娃怕是要寻来了,你却还打算留在这同我这老头子谈天?”

  像是自言自语般,普音再未将目光移回他的身上,眼中波光流转,闪着这几十年从未有过的灼灼光辉。往年的岁月仿佛在尽数在眼前飘过,美丽繁杂得几乎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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