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战胜点点头。
荷生心中明白,她只有一件事放不下,想知道答案,荷生已经把实qíng告诉她,她可以瞑目。
“荷生,你说你方才见过谁?”
荷生镇定地说:“日有所思的缘故,我做梦了,刚才等你等得有点累,一定是盹着了。”
烈战胜知道她不肯多说,于是低头道:“我要替她去办理后事。”
荷生为之恻然,“我猜想她已经没有亲人。”
烈战胜摇摇头,证实这一点。
荷生问:“是什么疾病使她外型猝然衰老?”
烈战胜佯装没有听出破绽来,“癌症。”
荷生一直送他到停车场。
烈战胜问:“荷生,你决定等?”
荷生答:“不,我决定生活下去。”
唯有采取这样的态度,才能挨过这段日子。荷生并没有准备闲下来,她并没有打算看日出日落便当作一天,日日呻吟,夜夜流泪,她真的想正常生活。
“请告诉烈火,我并没有为什么人牺牲。”
烈战胜说:“听说会是个女孩。”
荷生微笑,“不论男女,你都会失望,我带孩子的方法,与烈家大有出入。”
“她会姓烈吧?”烈战胜还存有最后一线希望。
荷生非常坦白,“我不认为会。”
烈战胜十分气馁,“我希望你会回心转意。”
荷生笑,替他关上车门。
“荷生,”他按下车窗,“我们有空再喝茶。”
“当然。”
他去了。
荷生回家,看到自己的影子,怀疑不速之客又来探访,蓦然回首,走廊空无一人。
恐惧亦会用罄,一如眼泪,去到尽头,黑暗化作黎明,往往有出人意表的发现。
荷生时常怀疑烈风就在街角等她,她相信他会挑选树荫最最浓密之处,但枝叶再茂也遮不住,他削薄的脸容,憔悴的大眼,瘦长的身段。
荷生相信在百步之遥便可以把他认出来。
好几次在huáng昏穿过公园,她都仿佛看到他。
她趋向前去,轻轻问:“烈风,你在那里吗?”
她希望他会慢慢走出来,就像以前那样,似笑非笑看着她,对她似有好感,但明明又是对立的一个人物。
荷生比什么时候都想念他,假如现在才开始认识他,荷生会把关系处理得比较好一点,也许悲剧不会发生。
现在她只希望与他说几句话。
每日上下班她都故意走同一条路,等他前来相会,但她始终没有再见到他,或许他不再信任她,或许他对她不满,荷生觉得深深失望。
她的行动渐渐不便,母亲来探访她,仍然问:“言诺呢?”夏太太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可爱的男生。
他两地穿梭,忙着事业跟学业。
夏太太说:“他也不大来看你了。”十分遗憾。
“相信他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自母亲眼中,荷生猜到她想些什么。
母亲一定在想,烈火同言诺两个人,夏荷生明明认识言诺在先。
不知恁地,荷生没有嫁给言诺,但也没有嫁给烈火。
她落得子然一人。
言诺终于抽空来看她的时候,并没有带来好消息。
“荷生,你要有心理准备,烈火即使出来,未必肯与你见面。”
荷生静静地说:“还有两年多时间,谁能预言未来。”
“说得很对,也许决定不再等待的会是你。”
“不,”荷生微笑,“那是你。”
言诺尴尬地看着她,“荷生,我永远说不过你。”
“嗳,你说得过表妹不就行了。”
荷生最记得这一天,樱花开了一树,不用风亦满枝乱颠,纷纷堕下。
司阍正把落花扫到小径两边,看到荷生,微笑道:“chūn天到了。”
她点点头。
“孩子几时到?”
“下个月。”
“要额外留神。”
“谢谢你的关怀。”
她开启大门,看到一封信。
荷生并没有特别留神,她并没有即时拾起它,因为她此刻的身材,做蹲下的动作已经不十分方便。
荷生先去打开窗户,放些新鲜空气进屋。
然后做一杯热茶,喝将起来。
胎儿似乎有点不安,又似努力尝试在有限的空间内转动身躯。
荷生感到一阵剧痛,她失手掉了杯子,猛然记起医生的吩咐,连忙作深呼吸,松驰手足。
辛苦了五分钟,那种剧痛停顿下来,她取起电话,与医生联络,医生说:“你尽快向医院报到吧,我随即赶来,chūn光明媚,恐怕小客人等不及要出来看看这世界。”
荷生一时不知道应该收拾些什么,看到杯子滚在地上,便用手托着腰,慢慢蹲下拾起它,它的旁边便是那封信,荷生亦顺带将之拣起放在桌上。
她取出卡片,打电话给烈家的司机。
“我是夏小姐,我想从公寓到医院去,你们可方便来接我?”
“十分钟即到。”
荷生道了谢。
她对刚才那剧痛犹有余怖,呆坐桌旁。
她低下头,看到白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忽然之间,荷生察觉,这不是一封退信,也不是一封广告信,这是一封私人信件。
字迹完全陌生。
她轻轻拆开,信上短短三行字,她的名字之后,留了许多白,像是表示一个人的沉默,不知话该从何说起,然后,那人这样写:你信中的白字,也实在太多了一点。
荷生愕然,信,什么信?接着一个签名映入她的眼帘:烈火。
荷生发呆,不知是虚是实,是梦是真,随即想起,原来她从来没有见过烈火的签名,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时间去发掘这些细节。
这会不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荷生不住抚摸着白信纸上的签名。
这时听见敲门声:“夏小姐,夏小姐,有车子来接你。”
荷生抹一抹额角的汗珠,起身去开门,那封信紧紧握在手中。
门外是一脸笑容的言诺,“夏小姐,你准备好没有?”
荷生连忙拉住他,“言诺,言诺,你来看,这是谁的签名。”
言诺一看,“烈火!”
“这是烈火的笔迹?”
“的确是。”
荷生松下一口气来。
言诺明白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扶着荷生的手臂出门。
他感觉到有一股喜悦自荷生的手臂传过来,直达他的体内,连带感应了他,后来吉诺觉得不对,荷生正紧皱眉头,歪曲着五官,正尽力忍痛,这股喜悦来自何处?
言诺忽然明白了,这快乐来自胎儿,是她,她在雀跃,她在鼓舞。
言诺轻轻对她说:“你有什么故事要告诉我?”
即使有,也不在上一代的篇幅之内了。
此刻,司机将车子飞驰到医院去,她的母亲手中,紧紧握着她父亲的一封来信。
一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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