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_亦舒【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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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战胜点点头。

    荷生心中明白,她只有一件事放不下,想知道答案,荷生已经把实qíng告诉她,她可以瞑目。

    “荷生,你说你方才见过谁?”

    荷生镇定地说:“日有所思的缘故,我做梦了,刚才等你等得有点累,一定是盹着了。”

    烈战胜知道她不肯多说,于是低头道:“我要替她去办理后事。”

    荷生为之恻然,“我猜想她已经没有亲人。”

    烈战胜摇摇头,证实这一点。

    荷生问:“是什么疾病使她外型猝然衰老?”

    烈战胜佯装没有听出破绽来,“癌症。”

    荷生一直送他到停车场。

    烈战胜问:“荷生,你决定等?”

    荷生答:“不,我决定生活下去。”

    唯有采取这样的态度,才能挨过这段日子。荷生并没有准备闲下来,她并没有打算看日出日落便当作一天,日日呻吟,夜夜流泪,她真的想正常生活。

    “请告诉烈火,我并没有为什么人牺牲。”

    烈战胜说:“听说会是个女孩。”

    荷生微笑,“不论男女,你都会失望,我带孩子的方法,与烈家大有出入。”

    “她会姓烈吧?”烈战胜还存有最后一线希望。

    荷生非常坦白,“我不认为会。”

    烈战胜十分气馁,“我希望你会回心转意。”

    荷生笑,替他关上车门。

    “荷生,”他按下车窗,“我们有空再喝茶。”

    “当然。”

    他去了。

    荷生回家,看到自己的影子,怀疑不速之客又来探访,蓦然回首,走廊空无一人。

    恐惧亦会用罄,一如眼泪,去到尽头,黑暗化作黎明,往往有出人意表的发现。

    荷生时常怀疑烈风就在街角等她,她相信他会挑选树荫最最浓密之处,但枝叶再茂也遮不住,他削薄的脸容,憔悴的大眼,瘦长的身段。

    荷生相信在百步之遥便可以把他认出来。

    好几次在huáng昏穿过公园,她都仿佛看到他。

    她趋向前去,轻轻问:“烈风,你在那里吗?”

    她希望他会慢慢走出来,就像以前那样,似笑非笑看着她,对她似有好感,但明明又是对立的一个人物。

    荷生比什么时候都想念他,假如现在才开始认识他,荷生会把关系处理得比较好一点,也许悲剧不会发生。

    现在她只希望与他说几句话。

    每日上下班她都故意走同一条路,等他前来相会,但她始终没有再见到他,或许他不再信任她,或许他对她不满,荷生觉得深深失望。

    她的行动渐渐不便,母亲来探访她,仍然问:“言诺呢?”夏太太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可爱的男生。

    他两地穿梭,忙着事业跟学业。

    夏太太说:“他也不大来看你了。”十分遗憾。

    “相信他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自母亲眼中,荷生猜到她想些什么。

    母亲一定在想,烈火同言诺两个人,夏荷生明明认识言诺在先。

    不知恁地,荷生没有嫁给言诺,但也没有嫁给烈火。

    她落得子然一人。

    言诺终于抽空来看她的时候,并没有带来好消息。

    “荷生,你要有心理准备,烈火即使出来,未必肯与你见面。”

    荷生静静地说:“还有两年多时间,谁能预言未来。”

    “说得很对,也许决定不再等待的会是你。”

    “不,”荷生微笑,“那是你。”

    言诺尴尬地看着她,“荷生,我永远说不过你。”

    “嗳,你说得过表妹不就行了。”

    荷生最记得这一天,樱花开了一树,不用风亦满枝乱颠,纷纷堕下。

    司阍正把落花扫到小径两边,看到荷生,微笑道:“chūn天到了。”

    她点点头。

    “孩子几时到?”

    “下个月。”

    “要额外留神。”

    “谢谢你的关怀。”

    她开启大门,看到一封信。

    荷生并没有特别留神,她并没有即时拾起它,因为她此刻的身材,做蹲下的动作已经不十分方便。

    荷生先去打开窗户,放些新鲜空气进屋。

    然后做一杯热茶,喝将起来。

    胎儿似乎有点不安,又似努力尝试在有限的空间内转动身躯。

    荷生感到一阵剧痛,她失手掉了杯子,猛然记起医生的吩咐,连忙作深呼吸,松驰手足。

    辛苦了五分钟,那种剧痛停顿下来,她取起电话,与医生联络,医生说:“你尽快向医院报到吧,我随即赶来,chūn光明媚,恐怕小客人等不及要出来看看这世界。”

    荷生一时不知道应该收拾些什么,看到杯子滚在地上,便用手托着腰,慢慢蹲下拾起它,它的旁边便是那封信,荷生亦顺带将之拣起放在桌上。

    她取出卡片,打电话给烈家的司机。

    “我是夏小姐,我想从公寓到医院去,你们可方便来接我?”

    “十分钟即到。”

    荷生道了谢。

    她对刚才那剧痛犹有余怖,呆坐桌旁。

    她低下头,看到白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忽然之间,荷生察觉,这不是一封退信,也不是一封广告信,这是一封私人信件。

    字迹完全陌生。

    她轻轻拆开,信上短短三行字,她的名字之后,留了许多白,像是表示一个人的沉默,不知话该从何说起,然后,那人这样写:你信中的白字,也实在太多了一点。

    荷生愕然,信,什么信?接着一个签名映入她的眼帘:烈火。

    荷生发呆,不知是虚是实,是梦是真,随即想起,原来她从来没有见过烈火的签名,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时间去发掘这些细节。

    这会不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荷生不住抚摸着白信纸上的签名。

    这时听见敲门声:“夏小姐,夏小姐,有车子来接你。”

    荷生抹一抹额角的汗珠,起身去开门,那封信紧紧握在手中。

    门外是一脸笑容的言诺,“夏小姐,你准备好没有?”

    荷生连忙拉住他,“言诺,言诺,你来看,这是谁的签名。”

    言诺一看,“烈火!”

    “这是烈火的笔迹?”

    “的确是。”

    荷生松下一口气来。

    言诺明白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扶着荷生的手臂出门。

    他感觉到有一股喜悦自荷生的手臂传过来,直达他的体内,连带感应了他,后来吉诺觉得不对,荷生正紧皱眉头,歪曲着五官,正尽力忍痛,这股喜悦来自何处?

    言诺忽然明白了,这快乐来自胎儿,是她,她在雀跃,她在鼓舞。

    言诺轻轻对她说:“你有什么故事要告诉我?”

    即使有,也不在上一代的篇幅之内了。

    此刻,司机将车子飞驰到医院去,她的母亲手中,紧紧握着她父亲的一封来信。

    一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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