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副手套终于做的有了些眉目,李禄却忽然说他不喜欢带手指头的,又要阿柳重做。阿柳也不生气,就很耐心地拆了开来,重新做了。
阿柳干活的时候很少说话,安静得就像窗外的雪。
只有一次,她忽然对李禄道:“京城的冬天并不如北地那样冷,织这么厚的手套,戴着可能会热的。”她虽然这样说,手里却没有停,也没有抬头。
李禄道:“我的关节一到冬天就很疼,所以需要这样一副手套。”
阿柳纤细好看的手指上下捋着丝线,每捋顺一下,织几针,这样反复着,边织边问道:“怎么弄的呢?”
李禄将毛笔沾了沾墨,开始在纸上写字,一边写,一边答道:“小时候替我母妃在冬天用冷水洗衣服,把手冻坏了。”
阿柳心中好奇,却没有贸然询问,飞快地捋着手中的毛线,抬眼瞧了瞧李禄。
李禄握着笔,见她瞧自己,猜到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我母妃原是浣衣坊的侍女,后来得先帝垂怜才做了妃子。”
阿柳仔细看了看李禄精致俊美的容貌,半晌说道:“她一定很美丽。”
李禄淡淡道:“她确实很美,先皇的那些妃子没有一个能跟她比。所以她们欺负她,逼她在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在院子里给她们洗衣服。”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阿柳心中有些难过,试探地问道:“……后来呢?”
她原本预着李禄可能不会跟她说这样私密的事,但他却很轻易地答了她:“在那么冷的天气里洗衣服,她的手当然被冻坏了,但她却不敢跟先帝说。我要找先帝告状,她就哭着拦我,说现在她们只是为难她自己而已,如果我贸然找了先帝,而先帝又不当回事,她们就会转而对付我。”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阿柳也已经猜到:年幼的他偷偷替母亲洗衣服,所以把手冻伤了。后来虽被医好,却从此留下了病根。
阿柳手上停了停,眉间流露出一丝难平之色,最后极轻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把指间的毛线捋了捋。
接下来两人都再没有说什么话。
阿柳静静地打着毛线,李禄伏案写字,房间里只有他偶尔翻动折子的轻微沙沙声;而窗外,明亮的白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
两人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午后,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官员要见找李禄,阿柳就进了卧房。
偶尔她出来一趟招呼彩月给客人上茶,却发现来找李禄的人有不少倒像是武官。阿柳一直以为李禄掌管吏部,不想也管起京城的兵马之事,这让她有些意外。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谈事的人尽数离开,泽兰堂才终于安静下来。两人一起吃了一顿很晚的晚饭,李禄看似很疲惫,晚饭后没过一会儿就上床休息了。
阿柳服侍他睡下后,就回到了憩云轩。谁知刚坐下没片刻,孙倌忽然跑到了来,面含焦虑地对阿柳道:“柳姑娘,王爷身体不适,他叫你!”
阿柳急忙回到泽兰堂,疾步来到李禄的床边。李禄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阿柳俯下身,一边拿手绢给李禄擦汗,一边问孙倌:“太医来看过了吗?”
李禄听见阿柳的声音,不等孙倌答话,睁开眼吃力地对她说道:“太医看过了,就是有些着凉而已。……你今晚留下吧。”
阿柳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把斗篷脱了挂在架子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孙倌脸上挂着愁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李禄却发起高烧来,阿柳拿凉手巾轮换着给他降温,到了后半夜温度才稍微降了少许。她想着这晚应该是睡不了了,干脆趴在床边,随时守着李禄。到了后半夜,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阿柳忽然听见李禄发出痛苦的□□声。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向李禄望去,就见他眉头锁得死死的,双眼紧闭,满头都是粼粼的汗水。
阿柳顿时清醒过来,起身轻拍着李禄,低声唤道:“王爷,王爷!”
李禄却好像被梦魇缠住一般,整个人躁动不安地在床上翻滚着,到后来忽然凄声大叫了一声:“住手!”
阿柳见他这是做了噩梦,非唤醒他不可,便加了几分力气去摇他,口中同时轻唤道:“王爷,王爷醒醒!”
李禄在阿柳反复的呼唤声中逐渐平静下来,阿柳把他的被子撩开一看,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急忙叫来孙倌说道:“孙管家,王爷发着热,一直在做噩梦,衣服全湿了,你给王爷换换吧,不然更要受寒了。”
孙倌瞧见李禄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阿柳走出卧房,在堂上的木椅上坐下,心情却很不平静:他在梦里看见了什么?才会这样惊恐和无助?
过了一段时间,李禄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
这期间,阿柳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她发现头几日李禄病情不稳定的时候,每到夜晚都会做噩梦。虽然不再像那晚一样激烈,但会呢喃一些没有头绪的话,语气很像个孩子。
一次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正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忽然眼角无声地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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