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川拱手道:“不过闺阁小女,钟大夫谬赞了。”
二人说笑几回,钟大夫才起身告辞。
陈知川吩咐音夏好生照顾陈锦,便无话了。
“如今既已是如此光景了,咱们只能尽心尽力把姑娘服侍好,盼着姑娘的手不要落下病根才好。”音夏想了一回,如是说。
小丫头连连点头,正待说话,只听门内传来一声:“音夏。”
音夏忙定住神,推门而入。
内间里,只见陈锦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坐在床头上,双手摊在锦被上,十指以小小的竹板固定住,连同竹板与手指用布条裹之,血丝从白布里渗透出来,看着有些恐怖。屋里火盆烧得正旺,陈锦的脸却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煞白煞白的。音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替陈锦将被子掖好,一脸关切的道:“姑娘醒了怎么也不唤我们?你还有伤,可千万别乱动才是。”
陈锦看着眼前的音夏,一张鹅蛋脸,两只眼睛似春桃般水灵,身上穿一件淡绿色棉质上衣,下面一件同色的袄裙,虽然是冬季,整个人看上去却像三月风中的杨柳,姿态优美可人。
这是个甚有灵气的丫头。
音夏身后跟着的刚刚总角的小丫头偷偷拿眼看陈锦,轻声问道:“姑娘手指还疼吗?”
陈锦看她一眼,只见小丫头一脸怯怯,问了话又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样子,甚是有趣,“有一点,你替我吹吹?”
小丫头杏目圆瞪,果真上前来,也不敢去碰陈锦的手,只微微弯下腰对着布条裹着的十指轻轻吹气。
一旁的音夏却是看呆了。
姑娘何时……何时这般调皮了?
从前这样的话姑娘是决计不会说的,她只会说不疼没事我很好。
陈锦的眸光落在音夏脸上,这春桃般的少女不仅长得水灵,人也很机灵,因说道:“音夏,我这一趟下狱,家里可有别的事发生?”
音夏回过神,便要和口,却听陈锦道:“不用急着说,先好好想想,一定要事无巨细的,详详尽尽的说来我听。”
闻言,音夏心中不由一震,眼前说话的姑娘还是从前的姑娘吗?
语气这般清和爽利,神色笃然,全不似往日的娇柔惆怅啊。
“自姑娘被带走那日起,家里人便四处斡旋走动,但是总不得法,夫人都急出了病。最后还是大姑娘去衙门击鼓鸣冤,说姑娘是被冤枉的,没有杀自己的姐夫……”
陈锦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音夏续道:“最后凭着大姑娘给的几条线索,官府抓到了真凶,竟是……竟是姑爷家管事的儿子,只因这小子被姑爷说过两三回,便怀恨在心,竟然一把毒把姑父给毒了。这次姑父与大姑娘回家省亲,那小子也是个有小聪明的,竟能想到借此机会嫁祸他人。”
正文 第二章陈氏有女
陈锦点点头。
让给自己吹手的小丫头去拿铜镜来。
小丫头看向音夏,见音夏点头,才跑去抱了镜子来举在陈锦面前。
镜中的少女有一张明妍的脸,虽还未长开,但已能窥得将来的绝色容姿。如今因受着伤,脸色差些,倒平添一抹黛玉似的伤春悲秋的轻惆感。
她记得,少女入宫时刚刚及笄,圣旨上写道:陈氏有女,谦恭和德,天下女子仰之矣。
昔日狷狂高傲的男人,也有这般疼惜他人的时候。全不考虑出身,亦不考虑教养,只凭人群中遥遥一望,心向之,魂逐之。
否则,以陈家一门商户,后代如何能入宫为后。
彼时,她是舒展。
皇后的凤辇自正宫门入时,她就站在皇帝元修的寝殿前,遥望故乡,多年生死拼杀,到得这里,终究换了个身生心死。
不,那时她仍未心死。
想她与元修相识数年,刀山火海她从不眨一眨眼,她不求他待她如己身,起码,他该给她应有的尊重与信任。
但是没有。
皇后入宫翌日,元修从皇后的正阳宫出来,你佩剑站在殿外,昨夜他们洞房花烛时,你在外面吹了一夜冷风。
元修走近你,一对狭长的眸子少了锋利多了柔情,你看见他脸上温柔的笑,声音仿佛蘸了蜜:“阿展,她真美。”
你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是四平八稳模样,你是江湖儿女,你是武林高手,你是皇帝身边第一得力干将,你是元修手边最趁手的一把刀。
指哪儿打哪儿,百发百中。
你可以武功盖世视死如归,也可以文韬武略心细如尘,你唯一不能的是像陈锦那样美丽,那样的绝世容姿,你知道,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
重生一回,竟成了故人。
她想笑,刚扯开嘴角,又生生停下。
陈锦啊。
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陈锦,甫一入宫,让得元修的后宫佳丽俱失了颜色,花一样娇艳明妍的少女,死时也不过只有二十一岁。
只因元修厌弃了她,皇宫中人便厌弃了她。
像她这样的商家女,从小生活富裕,却独独少了一份心计,如何敢言在后宫一世长存,即使贵为皇后,一旦被皇帝厌倦,亦无路可走。
那个男人,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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