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有一酒楼,名曰北君楼。
北君楼前人潮涌动,堂客常事忙得脚不沾地,听说这酒楼能日进斗金,看来也不是虚的。
陈锦看了会儿窗外,将不远处的音夏唤来。
音夏站在窗边,听陈锦道:“那里有个书生在卖字画,你去帮我买一幅来吧。”
音夏循着陈锦的话看过去,在桥的另一端,果真有个书生站在那儿,瘦瘦弱弱的,看一件洗得发白的衣裳,外头也没有披风大氅御寒的衣物,就那样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也不见他有多冷,便只是那样站着,仿佛感觉不到如刀般割在身上的寒风,支了一个小摊子,上面挂着零零落落的几幅字画,他隔壁也是个书生,与这书生比起来,他的小摊子看上去简陋孤蔽很多。
音夏不明白姑娘为何不挑那字画多的小摊子买,非要挑这个看上去甚是穷酸的书生的摊子买,心中犯嘀咕,但还是依言去了。
陈锦一直看着那书生,因隔得远,只能看到脸上一个大体的轮廓,见音夏随意指了一幅,那书生一脸平淡的将字画取下来卷好递给她。
音夏抱着字画走回来,脸颊绯红,将字画从车窗外递进来,陈锦没看她,只展开了手里的字画,上面写的是先代文人的词——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一手漂亮的草书,悲壮高绝尽藏其中,虽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却有胸怀天下的志向。陈锦看了半晌,对音夏道:“你去问问他,就说你家姑娘仰慕他的才华,可否一会?”
音夏一愣,但见陈锦不像在说笑,转身去了,没多久又走回来,对陈锦愤愤道:“那书生颇不识好歹,竟说男女授受不亲,恐毁了姑娘清誉还是不见为好。看他虽是穷了些,却不料竟如此酸腐!”
陈锦笑笑,“他不是这样的人。”
“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陈锦道。说完自车中的箱阁中取了笔墨,瑞儿上车来研了墨,陈锦就着掀开的车帘,借着天光在字画上写了一行小字。
她提笔的姿势十分从容,手腕悬空,笔触连着笔触,仿若一气呵成,瑞儿在边上看着,叫道:“姑娘的字真好看。”
她的字是师父教的,虽不能与名师大家比肩,亦是风雅不流于俗。
音夏在车外站着,因而未看到陈锦的字。
陈锦将字上的墨迹晾干,才重新卷好递给音夏,“将这字画送回去。”
音夏抱着字画复又去了,那书生将字画缓缓展开,看见陈锦添上去的那行小字,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裂纹。
陈锦垂了眸,音夏走回来问她还见吗?
陈锦道:“今日不见了,咱们改日再来。”
一时音夏上了车,马车在北君桥畔转了弯,朝陈府驶去。
回了陈府,刚进屋,陈珂便遣东远来看一眼,确保她无事才能安心。
待东远走了,音夏与瑞儿两个服侍陈锦更了衣,因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故而钟大夫这时才来给她换药,换罢药,那天儿已到了晌午。
小厨房的饭菜上了桌,音夏伺候陈锦用罢饭,陈夫人房里的涓宝便来了,说年节将至,府里的姨娘姑娘们都得再做几身新衣裳,虽念着陈锦手还受着伤,但只是让绣娘量了身量,不碍事。
涓宝是陈夫人身边第一得力丫头,人长得机灵,说话也活络,平日里跟音夏本也走得近,便多了一句嘴:“我来时见大夫人身边的紫月姐姐跟红珠姐姐在屋檐下说话儿,想来三娘子也是有新衣裳穿的。”
经由上次那一闹,即使陈淑是清白的,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私底下也说开了。
有那胆小的,更是不敢打莫氏眼前过,生怕被看中挑进三娘子院儿里,然后像晴雨那般不明不白便死了。
陈锦听了没说话,音夏与瑞儿也没说什么。
姑娘说过三娘子那口血咳得恰到好处,过了这么几日,老太太未再提起将三娘子除籍的话,这事大概也就花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三娘子如今名声也臭了,来日方长。
陈锦重新换了身衣裳,上身一件白花飞蝶棉衣,下面一条撒花纯面百褶裙,外头音夏给披上了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手上虽还不能捧个暖炉取暖,因音夏将大氅系上了,倒也不觉得冷。
出了院子,也不停在院门口的软轿,只带着音夏几个往老太太院子去。
其实往年,各府的年衣一早便备下了,只是今年陈府格外事多,先是陈茵死了夫婿,接着陈锦因案入狱,现下陈淑又背上了人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连陈夫人这个做惯了这些的也有些照顾不到,好在昨日叶姨娘提了一句,陈夫人忙急急的让人请了青颐纺的绣娘来给众人量体裁衣,这年衣要再不做就真真迟了。因顾着天冷地滑,便将人安排在了老太太院子里,老太太虽不掌事,但总归是这府里身份最贵之人,事事不得怠慢。
陈锦一路闲步而至,刚到院门口,遇见迎面走来的莫氏及万姨娘,陈嘉跟在两人身后,她今日穿着一身弹花暗纹棉衣,下配烟云蝴蝶裙,低眉顺目的模样甚是讨喜。如今陈淑还在“养病”,莫氏虽不怎么喜欢她,但也只能带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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