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_亦舒【完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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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他们三个人在闲聊的时候,总爱躺在地毯上,形成一个工字,周专与任意在两旁,诸辰在中央,就那样,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消磨整个下午。

    三人志同道合,自大学一年级就成为好朋友,形影不离,同学们总觉得他们三人有点暧昧,看久了,又颇否定原来想法,到毕业,肯定他们关系特殊,非旁人可以了解。

    三人虽然都读新闻系,xing格大不相同,诸辰家境富裕,是个独生女,周专靠奖学金,xing格木讷,功课一流,任意外形同xing格一般倜傥,英俊潇洒,又会逗女孩子笑,最受女同学欢迎。

    有人曾经这样对诸辰说:”你别老霸着任意,要不松他绑,要不接收他,多年来不置可否,多么自私。”

    诸辰不理,每个周末,仍然与两个好朋友聊天消闲。

    毕业后各自找到工作,约会如前。

    这时诸辰比较懂事,同他们说:”你们如有好地方尽管去。”

    他俩却qíng愿赖在诸辰家中,自由自在惯了,实在不在乎那种拘束的约会:管接管送,与伯母招呼,小心翼翼问女方爱吃哪种味道的冰淇淋……

    到了诸家,打开冰箱,冰冻啤酒,杂果沙拉,什么都有,下午,厨子会来为他们做晚餐。

    任意是孤儿,自幼在舅舅家长大,一直当自己是客人,只有在诸辰这里,才无拘无束。

    这个星期天下午,诸辰自车尾箱捧出一箱香槟,抬上家中,取出两瓶放银壶里冰镇。

    任意先到,同诸辰一般穿#深色运动衫衭,他刚跑完步,”借地方沐浴”,熟不拘礼,带着背囊进浴室。

    但凡兄弟可以做的事,任意认为他都可以做,当然,他不会在姐妹面前赤身luǒ体。

    半晌,他擦着湿发出来,”诸辰,帮我剪一剪。”

    诸辰取出理发工具,叫任意到露台坐下,铺好毛巾,手势熟练,替他修理发脚。

    诸辰说:”今天下午我还有一个客人。”

    任意笑,”周专容易做,他用三号剪铲平头。”

    “平头最难剪。”

    “那也难不倒你,熟能生巧。”

    任意忽然说:”诸辰,你若出嫁,我们可寂寞难堪。”

    “你们无论谁娶我不就行了。”

    任意答:”你若同周专结婚,我还能在此沐浴吗?”

    “我又没说会嫁周专。”

    任意拧开香槟塞,卜地一声,”咦”,他说:”克鲁格玫瑰香槟,什么喜庆?”

    “有个表妹订婚,表叔分发亲友庆祝。”

    “你家富裕。”

    “我是幸运女,这层公寓是我嫁妆,一早拨至名下。”

    说到这里,周专来了。

    他说:”天气开始热。”

    “雍岛什么都好,夏天吃不消。”

    ?“比起一些火焰岛,也就不能抱怨。”

    他们谈到工作。

    “诸辰,你先说。”

    “我在领先报工作愉快,他们新搞了一个妇女版,题材不拘,从育婴到时装化妆到妇科病例驯夫之道,任由我发挥。”

    “大材小用。”

    “咦,做好妇女版也不简单。”

    “这是真的。”

    “我们介绍钻石首饰,图文并茂,先报道钻石形成过程,再提到莫氏硬度表,以及狄卑尔斯霸业。”

    任意点头,”是该如此。”

    诸辰说:”但我却羡慕新闻及政治版同事。”

    “你可求调。”

    “家母嘱咐过,不得作危险新闻。”

    “làng费人才。”

    “只有你们才看好我,周专,说说你在廉政公署的工作。”

    他们已经躺到地下,搭成一个工字,诸辰把头搁在周专腿上。

    “公务员生涯乏善足陈。”

    “他不愿说也就罢了。”

    “那么,任意,你在金都银行的发言人职位又如何?”

    “哈哈哈,不过是听差办事。”

    “噫,都不愿意谈乏味工作。”

    他们改变话题,讲到多少大事都从小事开始。

    “一粒芥子可观宇宙,一粒沙看到整个世界,家母的宝石首饰又大又累赘,庸俗不堪,我一直同她说,越小的钻石耳环越是jīng致可爱:切割棱面化学分子一应俱全。”

    “还记得美国七二年水门案件吗?”

    周专说:”从最小的事故一层层揭开,把一个总统拉下台。”

    “问周专最好,他有一篇功课叫《假如那日胡活与般斯汀有约》。”

    “他假设华盛顿邮报记者胡活与般斯汀那日与美女有约,一起喝下午茶,他们就不会溜达到法庭听审,他们就不会留意到一件简单的水门大厦民主党总部盗窃案,他们就不会起疑:为何前来保释小偷的竟是首府著名律师。”

    “历史就该重写。”

    “为何我们这三个新闻系学生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惊天的小事?”

    诸辰翻身起来,”我们不够细心。”

    两瓶香槟喝光光,两位老友告辞。

    诸辰问:”晚上有什么节目?”

    任意答:”舅母介绍女友给我。”

    “祝你成功,你呢,周专。”

    “我陪家母看苦qíng戏。”

    “多好,我也有节目。”

    任意看着她,”不要做我不会做的事。”

    周专笑:”他会做的事你也不会做。”

    诸辰稍后更衣出门。

    她到一间熟悉的大发钟表店选购礼物。

    香槟换金表,天经地义。

    这正是雍岛经济最灼热的几年,市民花钱根本不在乎,市面繁荣无比。

    “我表妹结婚,我想看一对金表。”

    店员取出一对蚝式金表,”诸小姐,你是熟客,打八五折。”

    “才那么一点点。”

    “诸小姐,人家买一百只才八五折。”

    “谁买一百只?”诸辰大表讶异。

    店员见说漏了嘴,有点后悔,一想诸家是两代熟客,不妨,便压低声音,”子洋集团。”

    “送给谁?”

    “诸小姐,你就要这一对吧,我替你包起来。”

    诸辰取出信用卡,过账。

    她一看数目,乘五十,足足百余万。

    彼时房产价还算公道,诸辰的嫁妆公寓约值两百余万,已召众友艳羡,子洋集团惯常送这样大礼?

    店员笑嘻嘻,多一句都不肯说。

    诸辰心一动:粒沙看整个世界,从这件事可以看到什么?

    诸太太闲闲问女儿:”几时轮到你?”

    “这个问题不好答。”

    “甲君还是乙君,决定没有?”

    “妈,你说呢,甲同乙,谁比较好?”

    诸太太叹口气,”你若这样问,可见两个都不好。”

    “不,他们都是人才,是我不想结婚。”

    堂表姐妹都已找到伴侣,你不觉得寂寞?”

    “可是好歹要结一次婚?”

    诸太太悻悻然,”我没那样讲,你这三人行招许多闲话,我听着不舒服,你得有个了断。”

    诸辰不出声。

    “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周专家贫,需负担父母,任意是个孤儿,无人扶持,但我不会gān涉你的意向,你得尽快挑一个,要不,立即疏远,以免名誉受损。”

    “也不可妨碍他人青chūn。”

    诸太太说完把金表盒子打开,检查过,huáng澄澄,坠手,证书齐全,她十分满意。

    诸辰当时就决定一件事。

    第二天回到报馆,她找到瑞士能力士手表总代理穗华洋行,要求访问。

    对方公共关系代表听到是畅销领先报妇女版记者,十分高兴,立刻方便,约定时间,提供资料。

    诸辰又拨电话到江子洋集团。

    他的新闻秘书笑吟吟十分客气,”诸小姐,江先生多谢领先报关怀,江先生从来不接受访问,美国新闻周刊在内。”

    诸辰一怔,”那么,我该找谁说话?”

    “一般行政问题,找我张汉碧就可以,若是商业法律问题,有唐天颢律师。”

    “我想知道子洋集团最新发展。”

    “我可为诸小姐解答,敝集团最近发展房地产,诸小姐下星期三下午三时可有空档,届时到子洋总部三十二楼见。”

    诸辰心中有一个难以形容的疙瘩。

    子洋集团好不神秘,她做了若gān资料搜集,又与财经版同事谈过。

    同事诧异,”这同妇女版有何关系?”

    诸辰笑,”我想统让一下,该集团有多少女职员爱跳健康舞。”

    同事说:”子洋并非老字号大财团,可是崛起甚速,什么都沾手,点铁成金,采用托拉期手法,凡竞投志在必得,出价至高,达无利润地步,行家知难而退,事后子洋却抬高价格,转嫁市民,往往险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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