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谷雨眼中的震惊之色未褪,迟疑着看着他,“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万家,老将军戎马一生,怎会……”
“哼,万一行那个老东西,”谷大人冷笑一声,“年轻时确实是个人物,老了可不好说。”
“爹,”谷雨蹙起秀气的眉,脑袋瓜转动起来,“可我嫁过去能做些什么呢?一来我在京中毫无根基,二来我明媒正娶入将军府本就高攀……”
谷大人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得色。
“虽然我谷家如今中落,比不得将军府,但为父看得出来,那小子对你有意,”谷大人哼笑道,眼中是为父的促狭和不满,矛盾地交织在一处,“你是不知他在京中有多抢手,偏偏不远千里上我家门提亲——不是有情,他吃饱了撑的?”
谷雨慢慢瞪圆了眼睛,心想她爹怕不是病糊涂了。
“爹知道你不喜欢他,不想离开我们身边,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爹答应你,此事一了,我做主为你讨休书,从此天大地大任你逍遥,爹决不再逼你。”
天大地大四个字,勾得谷雨心尖一颤。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和万玉深之间骤然立起的高墙,先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谷大人满意地松开她的手,躺回床榻上,“病容”之下满是红光。
另一边,傅千引嘴角噙着丝探究的坏笑:“我记得你小时候不这样啊,虽然那会儿我就老不在京城呆着了,但也听说过当年围猎万家少爷虎口救主的事,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怎么?长大了,想开了?”
万玉深静坐时腰背挺直,自宽肩而下到窄韧的腰,无不透出这个人的精悍和力量感。
将军神色不变,并不在意他言语间淡淡的讽意,只平静道:“人活一世……不易。”
人活两世,是天赐。
老天爷赏脸,叫他回来,抹平遗憾,改变轨迹,然后把错付的真心收回来,一丝也不浪费,全送给他心尖上的那位。
……虽然人家现在不太想要。
“嗯,所以呢?”傅千引笑了出来,“你发现给那老皇帝守江山也无益于社稷,所以你想开了——然后娶了我们小谷子?恕我直言,你这怕是想不开的表现啊。”
傅千引这人就这样,喜欢谁,亲近谁,就越要言语调戏。谷雨在他嘴里被损得最严重,足见师父对她的喜爱之情。
提起她,将军的深情骤然软化。傅千引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发现那大约是一个出于幸福感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眼要瞎。
万玉深上一世愚忠至死,换来天子一怒,将军府上上下下无一幸免。
当时谷雨已是他的妻子,而他常年驻守边关,谷雨远在京城,从来离多聚少。而又一个不满,一个不说,两人之间掺了太多旁人的闲言碎语,最后全都成了带刺的误会。
万玉深依稀记得,有一年年关,他从北境大营赶回来,一人独骑,行了千里路,换了三匹马,赶在年夜之前,揣着北境小城里的各种玩意,推开他们二人房间的门。
谷雨安安静静地午睡,冬日的暖阳温柔地镀着她,闭着眼的小脸微红,恬静如画。那样风风火火不安生的性格,睡着时也像只小猫一样。
将军甚至都没卸甲,甲上还有塞外带来的寒意,冷铁沉沉地压在身上,他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了她很久很久。
那时候府上将军和夫人感情不合的传言已经很厉害,万老夫人又自作主张接了他的表妹入府,说是侍奉自己,其实就是想填房。
可惜万玉深毫不知情。
那天他站到谷雨睡醒,微微笑着看她揉眼坐起,手伸向怀里去拿他带回来的小玩意。
还没摸出来,谷雨看清他的人,脸色就冷淡下来:“赶着回来见你妹妹?”
万玉深一顿,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谷雨见他没反应,咬住嘴唇:“左右你我无夫妻之实,婆婆也给你找好了人,不如咱们放过彼此,就这么算了吧!”
万玉深手指一紧,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谷雨见他这个样子,委屈更甚,直接趿上鞋往外走。
万玉深回过身,没来得及拉住她,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
后来也再没机会说。
但这一世……
将军回过神,对上傅千引探究的眼神,他笑了笑,从椅子上起身。
傅千引:“哎,话没说完呢,干什么去?”
万玉深:“找她去。”
这一世,虽然他依然不知道用嘴怎么说,但他可以用身体表达。
视线给她,肩膀给她,手掌给她,怀抱给她。这一世他不效忠于那个昏聩的国君,他效忠于自己的妻。
第8章 嫁人
全家的心肝嫁人了,整座知县府愁云惨淡地筹办喜事,一点看不出高兴来。按本朝习俗,若结亲两家相距太远,则先在娘家办礼,随后新娘子随夫君回家,再办一场正式的。
临川虽是小地方,嫁女儿也是同京城里一样的重要的事。将军日程紧,不能离京太久,追妻又多花了几日,于是吉日就定在了翌日。
府中下人已经开始被谷夫人领着操办婚事,前院后院进进出出,丫鬟们抱着喜庆的红绸子忙得团团转,像阵阵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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