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向外看了好几次,顿时有些羞恼:“想什么呢,我、我这是活动脖子!”
朝华抿嘴笑:“小姐莫急,姑爷毕竟是一国之将,从外地回京想是要面圣久一点的。何况听闻将军府大小姐乃当朝贵妃娘娘,亲弟弟要成亲了,想是也要多问几句的。”
这些谷雨都懂,只是叫她这么一说,显得她好像真在等万玉深似的。
“我管他呢。”谷雨小声嘟囔一句,把半张脸藏进水下,吐了个泡泡。
她绝对不是在等万玉深……只不过是,连个撒气的人都没有,有点无聊。
此时,百官刚刚退朝,将军父子被留下,陪着老皇帝在宫道上慢慢踱步,走到养心殿。
近来乾安皇帝越来越不亲政,朝会前年改作隔日,到今年基本上是凭心情、凭天气、凭昨夜侍寝的妃子。
万老将军和皇帝走在前边,万玉深一身圆领紫色官袍,压着金鱼袋,规规矩矩地跟在后边。他身材高大挺拔,行走时带起微风,如一柄收鞘的剑,含着蓄势待发的蓬勃力量。
而他眼前的两人俱已年迈,老将军戎马一生,战场上带下来的伤不知有多少,走起路来已没有当年的风姿,但昂首挺胸,精神矍铄,看着仍老当益壮。
可他身边的老皇帝,两肩微缩,后背略微佝偻,明明比万老将军小很多岁,看着却似乎更年长些。
万玉深不动声色地看着。听说宫中住了个海外来的方士,每日若神明般供着,比宠妃还要上心。他上辈子不是不知道这些,但始终觉得他一介武官不该多问,守好家国,保护好心里的人便好。
结果,都没守住。
万玉深微闭上眼,再睁开,养心殿已到了。
殿里的丹炉昼夜不停地冒着白烟,宫女被乾安皇帝要求,统一换了白衣,说是这样看着有仙气。但将军父子俩见后,俱是一顿,颇为默契地心想:……这养心殿怎么整得像个灵堂。
万贵妃早已候在殿中,见到他们忙起身来迎。万景蓉是万玉深同父同母的亲姐姐,美貌在京城颇有令名。三年前嫁入宫中,因其媚骨天成,一度宠冠六宫。
“皇上……”万贵妃先是挽住乾安皇帝的胳膊,然后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笑吟吟地问:“人接回来了,今日成亲?”
万玉深点头:“嗯。”
万贵妃娇笑一下,亲昵地对皇帝道:“陛下不知道,那丫头我小时候就见过,可是个不安生的主。”说完她又看向万一行,眼中流动着不明的光,笑问:“怎么样,父亲见过那野丫头了?”
万玉深皱起眉。
万一行眼中也颇不认同,在皇帝面前不好表现,也笑了笑:“让陛下见笑了——臣还未见过儿媳,但那孩子自小就是个伶俐的,向来长大后应是更聪慧了。”
万贵妃轻笑一声,眉眼勾出一丝不屑,正想说什么,忽然听万玉深轻声道:“没有什么野丫头。”
他声音虽轻,却透着掷地有声的意味:“是臣的夫人。”
第12章 吉时(捉虫)
贵妃一愣,然后娇笑着调侃了几句,眼中的讽意却更甚。
老皇帝倒是习惯了他的风格,摸着贵妃白嫩的手笑了笑:“能得万将如此回护,看来是用情极深啊。朕倒是真想见一见将军夫人,到底是如何花容月貌,能融化你这座冰山。”
乾安皇帝即位以来,采过两次秀女,九州之内的美人基本全叫他见了个遍。到如今雄风不再,依然对天下美色着迷。他提起谷雨时,浑浊老眼中显出兴味,明明是在揶揄,却叫人觉出十分的下流。
万玉深面上不动声色,眉心却折起一道极浅的痕。
老将军对自己儿子最为了解,连忙笑着打了圆场,君臣相谈几句,倒也和睦。
乾安皇帝慢慢坐下,宫女适时递上他下朝后必饮的花茶,他一边嗅着茶香,一边从蒸汽里射出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听说宁王家那个云游在外的浪子、我那不省心的侄儿回京了?就和你们前后脚,真巧。”
万玉深站得笔直,坦荡道:“是巧,臣在城外还遇见了世子殿下。”
老皇帝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养心殿里一片寂静,唯有丹炉中焚烧的细微声响。皇威在无声中缓缓压下,万贵妃觉得自己掌心里冒了汗。
万玉深却神色如常,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样子,耐心等着。乾安帝把一盏花茶饮尽,用金丝帕擦净嘴角,才慢悠悠道:“你和我那侄儿倒是有缘分——只不过你们性格差太多,怕是说不到一起去,以后还是少来往。”
当朝天子不勤政事,民间课税严苛,早已有怨声。而宁亲王在为皇子时便因宽厚爱民而颇得人心,乾安帝对自己屁股下的龙椅有数,向来忌惮自己的亲弟弟。
而万家将门,乃国之神兵,必须要紧紧握在手里,若有一丝异心,乾安帝宁愿毁了他。
万玉深垂下头,乌黑的平翅官帽压着额头,显得眉宇锋利,眼形优美。他恭恭敬敬道:“臣明白。”
他说完,老皇帝立刻一笑,满脸松弛的皮肤叠出层层皱纹,他招了招手,从殿外走进一人来。
“朕还有政事,就不观礼了。恰好近日郭爱卿在宫中,便叫他替朕走一趟,见他如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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