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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华跟着抵步,到处辛苦找住宿地方,宿舍太贵,且无空缺,合作社太挤,设备简陋,民宿较远,jiāo通不便。
我实在不忍心,几次三番想邀请他同住,但想起母亲叮嘱,终于没出声。
剑华最后租了一家人的地库,地方十分yīn暗,胜在独立门户进出。
那年冬天大冷,下雪,两尺深,我穿得像爱斯基摩人,开着车子去接剑华上学。
是,我接他,不是他接我。
功课艰深,要求奇同,我疲于应付。
剑华更加气馁,他想转读商科。
那季电费是八百加元,我写支票时手颤,邻居笑着同我说:夏季开冷气更贵。
全来说好由剑华照顾我,现在,反而由我鼓励他。
剑华:“我想家,我挂念祖母。”
我:“你才离家两个月。”
“在飞机上我已想哭出来。”
“男儿志在四方,你需努力,功课做了没有,设计商场或度假小屋,你做哪一样?”
“小亮,我尚未开始。”
“啊,死期将届,所有功课不准补考,你要加油。”
“我想转科,我不是那块料子。”
“这样吧,周末你到我家,我们一起研究。”
我去接他,他的地库又冷又湿,的确不是做功课的好地方,但是,我有些同学在室内戴帽子手套,只开一盏枱灯取暖,也考到前三名内。
剑华比较不能吃苦。
我把自己的功课已完成部分给他参考,他赞叹不绝,我努力帮他开窍,他吃饱后却在我沙发上熟睡。
我既好气又好笑,索xing帮他起糙图。
从前,一般人走进建筑事务所,总见一张张斜面的特别设计绘图桌,以及一叠叠蓝图……现在不同了,工作全部在电脑上做,方便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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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深夜,我斟杯热可可,走到露台边看雪景,只见鹅毛大雪空降半个城市,洁白无瑕,像圣诞卡上风景。
我想家吗?
一个人,先得有家,才能想家,这间温暖小公寓已经是我的家,我还想什么家。
凌晨,剑华醒了,“哎呀,我在什么地方?”
我回答:“北方邪恶女巫之家,你已变成一只驴子。”
他微笑,“我肚子又饿了。”
“我做早餐给你。”
“不,我来做。”他跳起来。
“你先看看桌上的设计。”
他过去翻阅,“啊,家视,你救了我的贱命。”
“下次可轮到你救我。”
他雀跃,“我开了窍,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我很安慰,“一起上学去吧。”
他抱怨:“都没有其他生活。”
我揶揄他:“你想逛哪些酒吧哪些红灯区?”
我们穿上大衣,往学校出发。
在课室门口,他忽然说:“余家亮我爱你。”
我是他,我也爱我,这叫感激,不叫爱。
过两天,他问我:“小亮,做不做兼职?”
我讶异,“赶劳作还来不及,哪来时间?”
“最近工资高,一小时可达十五元,还有小费。”
我摇头,“要钱何用?”
他气结,“这句话比玛丽安东奈的Qu'ilsmangentdelabrioche还能难听。”
“玛丽安东奈其实没说过那样的话。“
“我想储一笔旅费chūn假与你结伴到意大利看建筑。”
这到是个好主意,我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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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请你吧。”
“那怎么可以。”他不以为然。
“没有问题。”
“你家好似十分富裕,父母又疼惜你。”
“家母长袖善舞,又处处为我着想。”
剑华说:“我没有怨言,我知道有汽水小贩的儿子终于凭奖学金在剑桥法律系毕业。”
“那你知道就好。”
那天晚上,母亲与我通电话,我一时口快,说我大雪中接送同学,真是日行一善。
她静了一会,“是男还是女?”
我即时回答:“男女都有。”
“小亮,别家的女儿一旦结jiāo男朋友,立刻叫人管接管送,我不是叫你学她们,可是,你也小心一点。”
“明白。”她真厉害,似有千里眼。
“学校里一定有好些雪找饭票的女生,目光犀利,手段高超,擒获猎物,便自他第一份薪水用至他退休,你不必学她们,可是,也别太笨。”
“是,是。”我忙不迭答应。
“生活好吗,功课如何?”她声调比较缓和。
“都过得去,我不大出城,专心读书。”
“假期可有兴趣与我到纽约--”
我脱口:“我打算去欧洲。”
妈妈仿佛有点失望,“随得你。”
我问她:“李叔可听话?”
母亲笑了,“过得去,算是那样了,凡事有个伴。”
“我爸呢,许久没他音讯。”
“他没有与你联络?”
我黯然,大抵他忙不过来,他自己的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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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感慨,“太不像话了,厚此薄彼。”
“妈,几时来看我?”我连忙改变话题。
“圣诞节如何,chūn假你又说没空。”
“记得别穿貂皮大衣,会遭环保仔淋红漆。”
“他们还那么紧张?”
“老妈,为虚荣身上穿别人的皮总不大好。”
“咄,你不吃jī不吃蛋?”
“为了生存又比较好些,妈,实不相瞒,我想吃素。”
“你当心不够体力。”
母女闲谈一开口就是三十分钟,与妈妈始终有说不尽话题,我算得幸运。
电话单子上有许多号码由剑华所拔,他借用我的电话,可是从不归还长途电话费用,几个仙一分钟他一样省下。
十二月,雪越下越大,学校放假,我孵在家里做模型,剑华把他的工作也搬到我家做,深夜才由我送他回去。
一天晚上,路上像西伯利亚,几乎没有车辆,我把xing能超卓的路华车奋力压过一尺深积雪送他到门口。
好心的房东开门出来,见司机是女生,不胜讶异,“小姐你要当心,你身上可有电话,万一抛锚,立刻报警,车上备毯子否?不如在此过夜,明早才走。”
我笑答:“没问题。”
“千万小心。”
我看看剑华,他好似觉得我是神奇女侠,无所不能,他朝我摆摆手说再见。
房东看我上车,喃喃说:“华人真守礼,换了白人青年,早就双棲双宿。”
同居省钱又省事,不必接送,值得考虑。
我小心翼翼驶车回家,很幸运,雪停了,可以看清路面,整条街只得我一部车,好不寂寥。
到这个时候,我心灵目明,邓剑华不会照顾我,他有心无力,也不能怪他,要照顾一个人,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回到家,我躺进温暖被窝,睡了。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我起chuáng看闹钟,早上七时,咦,会是剑华吗,他一早乘公路车来我家?这倒是新闻。
我惊喜地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丐妇。
我连忙掩门,可是那人沙哑着声音叫我:“亮,是我。”
“你?你是谁?”
“我是李圣琪。”
圣琪!我瞪大眼看清楚,只见她用围巾包住头脸,身上全湿,一脚泥浆。
她脱下鞋子,放在门口,“可以进来吗?”
我说:“小琪,你--“
“我自多市搭顺风车来。”
她解下围巾,面孔又huáng又累,可是,看得出眉目仍然姣好的她确是小琪。
“许久不见,请进来休息。”
“我需要沐浴更衣,以及一杯拔兰地。”
“热可可如何?”
“你这书虫果然没有酒。”
我俩笑起来,她的笑声比较苦涩。
我做了可可与jī蛋三文治给她,她láng吞虎咽般吃下。
“卫生间在那边。”
她身上有味道,像是一块久用不洗的抹枱布。
我把毛巾与替换衣物送进卫生间。
我问:“你怎么找到我?”
她开足热水,雾气弥漫:“我问你母亲要地址,她告诉我,她一直善待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把你带坏,她是一个好长辈,我感激她。”
我仍然看得见她雪白背脊上双翼纹身,原来她臀上还纹有一条零星飘羽毛,这名纹身师傅也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