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反常的便是这种耿直的态度。这句话并不代表正常的寂缘是个别扭的人,她性格其实算是很直的,但她几乎没有在别人面前主动承认过自己有心事——至少这么多年了,易罔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明白了。”
作为……朋友,易罔并不愿意谈及别人的深处。他本想直接忽视掉这个话题,却不想反而是寂缘自己又主动提起:
“呐,易罔,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啊,想问什么?”
随后又是一长段的沉默。这沉默持续更久,久到他们散着步就穿过了半条街。既担心寂缘是不是精神又一次不稳定,但今天看她是很清醒的,所以又觉得些有放松。
易罔大致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有点……宏大的话题。易罔你,觉得‘生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果然。
易罔轻笑出声,下意识挠了挠头。这个动作是他的习惯,因为看上去傻气,所以经常被人调侃。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养成的这个毛病了,其中也算是有点经历。
“就是……闭上眼后能不能再一次睁开的区别吧。”
不管究竟是生是死,只要还能站着,还能说着话,居然还能谈谈虚无的大道理什么的,对他而言,已经足以说明这位死去多时的林寂缘是位生者。
“……你说话还是这么不计后果呢。”
“哈哈。”易罔接着笑,因为笑声可以解决很多,也可以表达多种多样的情感。这些情感中,最领先的一位便是“隐瞒”,其后的第二名,候补有很多,“硬撑”和“迷惘”是最强的竞技者。
光是一副笑容,居然能表示这么多——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没说错吧?”至少主观上。后面的这一个限制条件被易罔压在了心里而没有说出口。“或者……还有没有能力好好地站起来,张开嘴说着些漫无边际却极有趣味的言语?对我而言,‘正在我的面前’,没有比这个更能说明一个人还活着了。”
寂缘脚步顿了下来,目光游移,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落到易罔身上。她深呼了一口气,随后用极其冷静并毫无波澜的言语诘问道: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对吧。”
“嗯。”
“即便如此也?”
“是呢。”
易罔拍了拍寂缘的肩膀,尽管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觉到这个躯体冷得不自然——说什么呢,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当从易罔的口中听到这个答复之后,寂缘的沉默时长又有增加。之前的对话时,就已经很拖沓,以至于光这几句说完就已经过了十几快二十分钟。若放任她继续拖延,说不定真的会有一句回答要等半天的情况发生。
不过,陪她等下去,想想也不错呢。
“……易罔。”
“嗯。”
饶是仗着体质不惧炎热的自己,在阳光底下穿着深色外套久站,额头上自然而然会沁不少汗液。易罔用最小的幅度伸了个懒腰,顺手捏了捏外套的衣角。借来外套的缘故有点复杂,总而言之他是“需要”穿着的,为了不“也”被影响。
知道这衣服的由来,是前不久的事情。当时听到的时候,满脑子基本都写满了不信。不过今天穿出来这么一走动,也不得不相信那家伙的说法了。
“不得不承认是件极好的防护了呐。”易罔自言自语。随即他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所幸那个人已然迟钝,这一小句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刺激到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个……我想想,基本上是从一开始吧。”
但很惭愧的是,最初注意到寂缘的状况的人,并不是易罔自己,而是那位一直在帮助着他们的,名作宁魂梦的那个自称“多管闲事”的人。易罔当然知道那家伙不光是为了管闲事,也有着她手里要做的事情。姑且不去考虑其中的利益关系,客观上,他们确实是互相帮助的关系。
互相帮助……说得残酷一点,互相利用罢了。有时候觉得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词语,会觉得自己的形象能不那么黑色,这是自欺欺人,但他挺乐意。
一不留神又想了些有的没的,也从一旁认证了,这位寂缘的迟疑时间果然……
“我忘了很多事情。”
“嗯。”
易罔很知道自己的舌头究竟有多么不利索,有时候说话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出什么。放到眼下的状况,更觉得除了一句“嗯嗯啊”便无话可说
心里倒是想着是不是要安慰她一下,但临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果然,拟声词这种东西,无论何种情况都是这么好用吧。
“但我究竟忘记了多少?”寂缘闭上了眼睛,这一回彻底原地站定,再不走动。
易罔半推半就地好不容易把她带到树荫底下,紧随着便又听到了一句追问。但即使它确实应该是问句,林寂缘的语气却依然平静,不如说,更像是累了一般。
52书库推荐浏览: 夜中糯米酒